袁笙和沈珏的关系在日复一日中变得愈发紧密。
不过袁笙这人轴得很,在学校里不爱和沈珏表现得过于亲近。
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在学校众人眼里是个什么样的“货色”。
沈珏一旦和自己扯上点关系,就必定会被“玷污”,也许还会和自己一样被人唾弃谩骂。
袁笙的内心,发了疯似地想和他成为朋友,希望两人能走得更近。
但他同时也明白,他的那点私心绝对不能建立在伤害他之上。
自从沈珏退出了校篮球队,篮球队那帮傻大个反倒对袁笙客气了许多。
至少不会再像从前似的只要在学校里遇到他,总要当面背后地来上一顿冷嘲热讽。
他们之中曾经还有那么几个人,见他落单在没人的地方,对他言语轻薄动手动脚。
不是所有关乎于学校的记忆对于每一个孩子来说都是美好而向往的。
对于袁笙来说,学校、同学和人群,非但不美好不值得回忆,更是个一旦身处其中就让人胸口发闷、压抑,让人透不过气的地方。
如果不是因为三中有沈珏,袁笙可能已经像过去在S市的学校一样不停地申请病假和休学。
而自从袁笙和沈珏成为好友之后,行事作风倒是比过去明朗了许多。
遇到认识的同学和老师,能试着点个头打声招呼,不再对谁都眼神躲躲闪闪,心里有鬼的阴暗。
袁笙当时不懂,总以为沈珏这个人身上有魔力,能将自身的开朗明媚传染给身边的人。
后来他才明白,这不是魔力,而是向往。
因为自己的喜欢,十分百分千分万分的喜欢,便认为他所在的世界一定是最好的。
所以后来的袁笙可以拼了性命,丢弃一切,只为能更加接近甚至是走进这个人的世界中,最终成为和他一样的人。
袁笙因为在乎沈珏,决定让自己变成一个更好的人。
对于袁笙来说,沈珏的出现,既是人生新一程的开始也是他愿意走出过去告别灰暗人生的祭奠。
而沈珏对袁笙,从放了学一起吃着烤串回家,渐渐升级为偶尔在袁笙家留宿。
沈珏总是以“阿袁你家阿姨做的菜真不错”,“阿袁周五我们打通宵游戏吧”,“阿袁我们房东又忘交水费了我来你家洗澡吧”,各种零零总总应接不暇的理由光明正大地留宿。
袁笙但笑不语,从不拒绝也不会主动邀约。
他只是默默地交代阿姨平时多烧两道菜,家里的冰箱里永远不缺可乐零食。
还有仔细收纳在衣柜抽屉里,洗干净后叠得整整齐齐的大一码睡衣……
沈珏大大咧咧,是个笑起来能让周遭一切都黯然失色的大小伙子,正是虎头虎脑半点心事不往心里装的懵懂少年。
他没袁笙那些细腻深沉的心思,和人相处时从没什么难为情不好意思的时候。
只要是和这人“对上眼”拿他当了朋友,那么共用一个水杯,打完球一身汗津津地勾肩搭背也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沈珏不知无畏地一寸寸靠近袁笙。
袁笙食髓知味,越陷越深,于是心里的负担也在不断地加重。
周五晚上,有款沈珏盯了很久的新游戏内测,他通过前几届认识的学长好不容易拿到了内测账号。
因为袁笙家的电脑配置,比起学校周围那些网吧里的老机子好了不止一点点,所以一放了学他就直奔袁笙家。
袁笙对打游戏的兴趣不大,要不是沈珏,家里的电脑根本没几次开机的机会。
袁笙双手插在睡衣口袋里,难得“站没站相”地随意倚靠在书房门口。
视线毫无焦距地盯着电脑前的背影。
“谁的电话?”
沈珏打游戏一向专心,但今天竟然破天荒地匀了一半的心思在另一处。
从袁笙刻意躲开自己去阳台上接电话,接完电话后又一声不吭地站在自己身后开始发呆,他全都知道。
“我爸。”袁笙放开一直紧握在手心里已经变得发烫的手机。
“哦。”
袁笙刚要转身离开,沈珏突然叫住了他:“吵架了?”
“什么?”袁笙有些讶异,他以为他的所有心思全在游戏上。
“Yes!!!”
内测的玩家不多,但个个都是高手,沈珏这组完爆对方,兴奋地大叫了一声。
“阿袁,你……等等,我得先填个测试报告。”
“好。”袁笙走回书房,拖了个椅子坐在他身边。
从阴阳怪气到乖巧听话,袁笙一百八十度的态度转变让沈珏忍不住偏头看了他一眼。
发现他正一瞬不瞬地紧紧盯着自己的侧脸,心里一慌乱,下意识地转过头。
眼神虚飘飘地落在电脑屏幕上,他随口问道:“你爸和你说什么了?”
按照袁笙之前的说法,自从他搬到H市开始在三中上学后,他爸爸和后妈就去了M国定居。
学费按时交,生活费照常打,算不上把他扔在国内自生自灭。
可就是……除了钱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一年多见不到人,连电话也寥寥。
“没、没说什么……”袁笙低垂着脑袋,有些怅然若失。
沈珏大概早料到他会这么说,手里虽然快速地敲打着键盘,但仍误不了一心二用。
“阿袁,如果你把什么事都放在心里不和任何人说,时间长了,你就越不想和人交流。你不能怪别人觉得你内向孤僻不合群,人和人之间之所以会产生误会,是因为其中一方把某些事实隐藏了起来,一旦失去了以坦诚作为基础的关系,最后一定会走向滑铁卢,甚至对你产生一些不好的传言。”
袁笙对于沈老妈子这番非常有哲理的劝解,有些想笑,笑里又难掩酸涩。
所以沈珏对自己坦诚相待,而自己却对他心怀不轨。
按照他的理论,他们两个人最后的结局注定是一败涂地。
可如果他现在就开诚布公,如他所说的将自己心底深处的秘密全都告诉他。
他们坦诚,彼此毫无秘密,是不是就真的可以永远像现在这样相处下去呢?
袁笙苦笑摇头。
不可能,永远不可能。
因为自己对他怀有不可告人的心思,因为他清楚自己配不上他,也因为他父亲在电话里一再提醒自己的那些话……
想要成为一个更好的人吗?
袁笙在心里对自己冷笑。
沈珏的身上有年轻生命的味道,而他自己,却在腐臭的下水道里泡了十六年,表里早全都烂了。
他怎么可能,会接受一个变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