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珏因为暑假里顶替一个盲肠炎开刀的同学,参加了个暑期社会实践活动,整个七月都只能留在学校。
而不管他是在寝室休息,在食堂吃饭,在教室和一群人开会,或者和同学外出调研,总逃不开一双眼睛的 “追随”。
袁笙非但没有“滚”,反而变本加厉。
他不再和之前似的,只敢偷偷摸摸地跟踪,而是在明知道沈珏已经发现自己的存在后,依然紧紧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自从那日他们“相遇”,又各自向对方表明过态度后,袁笙早已不在乎自己的跟踪是否会被沈珏发现,又是否会惹他厌恶,哦,是更厌恶才对。
有时候沈珏和一群人在一起,他不再只是远远地站在马路另一边遥望,更是无视沈珏的一脸厌恶,在其他人并不会注意到的情况下,直接出现在他的身边,近到只要抬起眼就能看到对方,就连脸上的表情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他坐公交坐地铁,他尾随着他坐上同一班,就站在离他不远处的角落,在反光的车窗中深深望着他的脸。
只要沈珏肯睁开眼,就能轻易捕捉到某道紧紧跟随自己的视线,越过拥挤的地铁车厢,沉重地落在自己身上。
他的眼神不躲不闪,直接看进他暗色的双眸中,眼底里呼之欲出的三个字让人无法直视。
袁笙或远或近,一步步紧跟着沈珏,除了不会主动上前和他交谈之外,几乎就是形影不离。
沈珏很想当做他不存在,他甚至希冀于他不过是一时兴起,是因为憋着那天两人吵架时的火气,才想用这种极端的方法报复自己,他想要不了多久,他自己就会受不了,就会放弃。
他想,是个人,总得有底线吧?没皮没脸也该有个度啊!
可袁笙的耐力和意志力远远超出了沈珏的认知范围,对方不仅没放弃,反而一天天地跟得愈加频繁,到了最后,都到了他走一步,他绝对不会多走半步的境地!
为此,就算学校里的事情已经结束,他也根本不敢回H市,他怕袁笙会跟着自己回去。
在沈珏看来,现在的袁笙早已经陷入了某种魔怔中,除了跟踪之外谁知道他还会做出什么变态的事情来。
他自己就算了,可他不可能把这种潜藏的威胁带回自己家里,带给王芸。
沈珏每一天都在崩溃的边缘,感觉袁笙都快要把自己给逼疯了!
好几次沈珏真的被他逼急了,会在地铁通道里,在无人经过时泄愤似地将他推倒在地上,可不管他怎么骂他怎么恶语相向,就算他一股子恨不能当场杀了他的狠劲,也没能吓住他,逼他停手。
要不是出于从小的学识教养,他真恨不得亲手将这个变态跟踪狂狠狠打一顿!
威胁警告了一次又一次全都无功而返,在无可奈何之下,他还尝试过故意让自己一整天都在外面闲晃,不吃东西甚至不喝水,大夏天里,不畏酷暑地不停转战各个地方。
他想以这种自虐的方式来给那个亦步亦趋跟在自己身后的人一个教训,他想的是即使赶不走,我也能好好虐你一把吧!
可没想到袁笙比他还能扛。
一整天漫无目的地晃下来,他累到一回宿舍就瘫倒,躺了一阵,又悄么么地躲在窗边,拉开窗帘一角往外看时,竟然发现袁笙还站在宿舍楼的围墙外!
笔笔挺地站着,比他身后的那棵树还要腰背挺直!
离得远,沈珏只能看到一张模模糊糊的脸,虽然看不清,可他用不着看就知道,他那双眼睛一定牢牢地黏在了自己这栋楼的这扇窗上。
都说精神病的毅力超乎常人,沈珏被折磨得很想发笑,他几乎消磨光了他所有的耐性和脾气。
无奈之下,甚至觉得自己有生之年能碰到这么个不要命的精神病,也算是独树一帜,撞了大“运”了。
整整两个月的时间,从刚开始不断地想要甩开他,到最后竟然开始习惯了这抹始终跟在自己周围的阴魂不散。
袁笙和沈珏死磕的结果,是在某一天以后,对方彻底把他当成了个影子,不管刮风下雨,有太阳没太阳,任由他像个无声无息的影子,紧紧地跟在自己屁股后面。
是影子,也是阴影,笼罩在头顶,挥散不去,厌烦至极。
终于捱到开了学,沈珏反倒发现清净了不少。
袁笙还算知趣,倒是不敢在上课时继续尾随跟踪。
只是一下了课,还是哪儿哪儿都能看到他的身影。
他原本就和他们一般年纪,又长了张迷惑人的脸,看着无辜又无害,所以时常能混进他们学校,沈珏有时后怕,如果袁笙真想要混进男寝,其实是易如反掌,他知道他住哪一栋楼住哪一个房间,他可以随时随地来找他。
沈珏在某一个时间段里一直做噩梦,梦到当他早上起床,睡眼惺忪地打开寝室门时,袁笙的脸就出现在门后,苍白瘦削的脸上挂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眼睛里无以言语地向他诉说着凄惨和委屈。
这张脸太小,眼睛又太大,显得整张脸极其的不协调,在沈珏的梦里更是扭曲得产生了恐怖的画面。
惹不起,就躲吧。
于是除了上课,他连吃饭都是让室友帮忙打包带回来,在宿舍,他连窗帘都不敢拉开。
他尽量把自己的活动范围缩得非常小,小到除了自己之外就再也难以让人挤进来。
同时他安慰自己:他不是怕他,只是在看到那张脸,那双眼睛后总让他无缘无故地觉得疲惫,那是种极深的无力感,对袁笙的跟踪无力,对自己摆脱不了他无力,更是对自己竟然接受了他的跟踪无力。
他不明白,明明袁笙才是罪人,是个应该被人钉在十字架上声讨千万次的罪人,可凭什么他什么责罚都不用承受,他吃好的住好的,他要什么有什么!
然而就算是这样,他依然不知足,他为什么非得抓着自己不放呢!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难道他以为他们害死了他父亲,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为什么他能这么毫无芥蒂问心无愧地出现在他的世界里!!!
可不管是谁的错,谁是罪人谁是受害人,沈珏让自己变成了那个需要躲藏起来的人。
躲藏袁笙,也就是躲藏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