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支支吾吾半天,不知该从何解释,又发现自己也解释不清。
只怯怯地,弱声问:“你们……不是去临安了……”
祁寒目光微闪,瞟了瞟地上的画卷,又睇了睇追打魏予的沧笙。
不知该看向哪儿。
“没事,”她神色自若,不像生气了,但也让人瞧不出情绪,“我们打算去临安的,只是又想到近来城门盘查得严,不敢多事,便只去南山走了走。”
逐世局促地轻点两下头,紧张得,活像犯了错、被罚站的稚子小儿。
一时间,再无人开口说话了,空旷的山坡上,只传来沧笙的怒骂和魏予的求饶,只见一追一逃的两个人影。
阿孜捂嘴忍笑,看热闹不嫌事大,还在沧笙冲过她身边时助威拱火:“能搜罗这么些‘精品’,那得费多少功夫?魏兄当真好兴致,品味不俗啊!哎——沧笙,你手里那木棍要是够不到他,小溪边上还架着根鱼竿,够长,够韧,你拿它打——”
“你少拱火,”祁寒为难地蹙眉,苦笑着,对逐世道:“郎君,你劝阻一下沧笙罢?我怕她再追笞下去,魏予心里落下的阴影,都要比这桃花潭还深了呢……”
闹剧最终还是平息了。
那个午后的桃花源,粉影浮动,风过飘香,温暖而静谧。但魏予或成唯一受害者。他的小心灵,遭受了不可磨灭的重创。据可靠传言说,那天他在沧笙的监视下,心如刀割地烧掉了所有藏品,回家后跪断了搓衣板。本来沧笙的气都快消了,又得知他浣衣时洗丢了被单……
然后,魏予被迫睡了几天地板,睡得腰酸背痛腿抽筋。
这一切,都是为了他们公子啊!魏予慷慨悲壮地想,还在心中自封了个“最佳部将”之称。
……
再说逐世这边。
他与祁寒,几乎是一路沉默着回到了自家。他始终忐忑不安,不过,她好像真没往心里去,面色如常,自顾自去修剪窗边盆栽的枝叶。
甚至语调温柔,侧目笑曰:“郎君,你放松些,总这么绷着,好像我要把你吃了似的。”
“我今天……”逐世鼓足勇气,刚想解释,却被她打断了。
“我先和你说,”她放下了剪刀,冲他宽心一笑,拉着他一同坐在床边,“我今日发现,南山脚下的道观里,也有个小小的月老祠呢,”
月老祠,她和他的初相遇。
逐世稍稍一怔。
“记得以前,你就躲在月老祠的帷幕后,被我当成了红线使者,”祁寒垂眸,嘴角带着一抹浅浅的暖笑,“然后你还就真扮上了,又是问我夙愿为何,惊讶我会喜欢柳词,又是给我腕上系了姻缘红绳……”
他亦追忆起往昔,心头不由得漫上了安心的温暖。
忽然想到什么。
他顿生委屈,望着她,眸光跳跃:“你没戴它了,”自打他与她相熟,有印象起,就没见她手腕上还有那条红线,“你把它摘掉了……是不喜欢吗……”
祁寒笑着掐了掐他的脸颊,“不是!那红绳太细,我也不知它几时就断掉了,再没寻到过……”
逐世握住她的手,在掌心细细摩挲着。
“有些可惜……我先前总以为,那便是连接着我与你的红线呢,”
他怅然,轻叹道。
“那还是……我第一次同你说话呢……当时可紧张了,都怕你听到我的心跳声,也不敢让你瞧出破绽,还怕我的身份会给你招致麻烦……”
他说话时,祁寒从怀中摸出什么东西,在他眼前晃了晃,笑颜甜蜜。
“所以啊,我又去求了一条姻缘红绳!”她眉眼弯弯,笑颜明媚,“郎君,你再为我系上一次,好不好?没准儿这条,才是月下仙人给我们牵的正缘呢……”
她托着他的手背,将红线放进他掌心。
然后捋开袖子,露出莹白的腕,眼巴巴望着他。
“记得你说过,传说世间每个男女,出生前便被月下仙人定了姻缘,用条看不见的红线系着……所以,只要我们顺着手中的红线去找,红线的另一端,就是自己的心上人了……”
杏眼润泽,波光流转。
“我的心上人……可别让我寻不到你。”她掩着唇,哧哧地笑出了声。
“好,都依吾妻。”逐世揉了揉她发顶,嗓音清润又不乏宠溺。
他低眉浅笑,看上去,恍若春风拂面般温煦,却莫名多了几分深沉。
他认真地给她系着红线,就像七年前那样。身份变了,年岁变了,一切好像都变了,一切好像,又都没变。
竟有……七年之久了么……
祁寒直等他系好红线,才再次开口。
“该你和我说了,郎君,”她凝定他,平静地问,“你应当是想同我解释的。我听你解释。”
逐世的心再次被拎起。
“对不起……”他攥着衣袍,蔫蔫地嗫嚅,“是我找魏予要的那些……图……我,我就是,就是害怕……上次,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让你不舒服了……我想学着……做好些……”
祁寒摇头。
很缓,很缓地摇头。
“不是你的问题,”她苦涩地启齿,“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