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结局】隔岸迢迢(中)
阿折2025-12-01 10:323,409

逐世没有应声。

他再次低垂了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连气息都变得阴沉压抑。

他从未在她面前如此过。从前,从未。

突然,魏予冲进岩洞,惊慌失措:“公子!是——是祁念笑!我看清了,是祁念笑正带着人搜山,就往这边靠近了——”

“什么?!”祁寒的脸色唰一下白了。她微晃着站起身,匆匆想去收拾行囊,“此处待不得,我们这就从南麓下山——”

一股强大的力量猛然从背后缚住了她。

“郎君?”她被逐世抱在怀里,紧紧箍着,动弹不得,“怎么了……郎君?”

她转动脖子,想望他,又被抱得更紧了。眼梢余光落不到他的神情上,只能浅浅看见他的鼻尖。他在发抖,越来越明显地发抖,鼻息渐重渐促。

回答她的,只有可怕的沉默。

几尺外,魏予一愣,识相地转身退避,拉着沧笙出了岩洞。

“你究竟怎么了?”祁寒颦眉,略急道:“当务之急,是赶快逃离。”没时间在这里哀怨悲切。

“风雪……很大……”逐世轻声说,“你的身子,经不起颠簸……一点,都不行……”

她攀住他的手臂,轻轻拍了拍:“我当真无碍,你且宽心。”停了一瞬,她继续柔声道:“我们还要一起回家呢。回到桃峪,安身为乐,无忧而福……”

他抿紧了唇,倏尔凄惘地苦笑。

“当初……若非我不自量力,不顾自己处境多艰就追求你,软磨硬泡非要求娶……那就好了……”

若匪吾累,卿本安乐。

“后悔娶我?”她语气不悦。

他摇头,落寞不已。

“寒寒,我好像……永远在拖累你。”

回想起这段时日,心底的钝痛已麻木了。他被从法场救下,病痛缠身,尤其是脚踝先前被带铁刺的镣铐扎穿过,伤口难愈,因此他们便走不快,也才甩不掉追兵。而祁寒,本就是双身子,还要给他治伤,照顾他,宽慰他,强打起精神,统筹好一切,规划逃亡路线……哪怕身子不适,也瞒着他,佯装无碍。

他最不愿她在亡命天涯中耗尽芳华。

她原本,不需要这样辛苦的。

都是因为他。

都怪他。

——她不需要一个废物郎君。

他痛苦地想。

祁寒费劲地转过脸,轻啄了一下他的左颊,笑意如春风般温暖。

她说:“夫妻本就该同甘共苦啊。”

“我只想你与我同甘,”他的视线晃动了好几瞬,嗓音郁滞干瘪,毫无生机,“不要共苦。不想,不能。”

沉默久久泛滥。

祁寒一阵深呼吸,压下眼眶热胀的感觉,想从他怀里退出来,去收拾行囊。

再次被他从后面紧紧抱住了。更紧,更悲伤。

“你曾说,在你眼中……我是光明煊赫的太阳,”沙哑的话音如同磨砺着的粗糙燧石,“但我知道我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我,很不堪。”

她侧头皱眉,可他整颗脑袋都埋在她肩窝,抵着她,令她无法回转。

“……你以为,我便不会伪装吗?”逐世紧咬着牙,“我嫉妒祁念笑,嫉妒得早疯了!有多少次我都想直接问你,在你心里是不是只有他才是你的丈夫!为什么你以前对他能随意作闹,能不忌惮宣泄情绪,在我这里却永远平和,永远跟我相敬如宾好像隔着什么距离!你更信任他吗?同他能轰轰烈烈,同我就欺骗隐瞒,什么都不告诉我!我每夜都在想我究竟能否胜过他。我在深夜翻找出你们的簿册,一遍遍翻看一遍遍刻在脑子里,好像有什么嗜痂之癖。我妒他能得到你最热烈的爱,恨他曾让你受过那么多伤害。我就是妒恨他,妒恨得不惜在军阵前宣誓主权挑衅他,好像只有那样才能扳回一局……但我怕你知道了这些,会更不喜欢我,所以我就忍着,一直忍着,想维持这片平和,不被你讨厌……”

什么光明煊赫的太阳?

是深海里阴暗的怪物吧。

他就是个惯于忍耐的怪物。敏感,多疑,自我压抑。

“寒寒,我一点都不好,我真的,很不好……”

她的衣领渐渐被打湿了。

“可是……我好爱你啊……真的,好爱你……”他喃喃,“寒寒,你就是我的全部。见不到你的那些天,我无时无刻不在发了疯地想你。我不是个爱哭的人,我也不知我在悲伤什么,就是心揪疼,有时感怀为何没能早点遇见你、守护你,又痛苦于……缘的红线将你我捆绑得太紧,困住了你,迫使你不得不跟我一起落魄潦倒,再没法自由地高飞。这条路好长,好崎岖,寸步都难行……我不想你走上它,却无能为力……因为,我想活,想和你,好好活下去……”

“寒寒,每次我一个人咽下委屈,那时候,就会本能地想你。我可以在任何人眼中面面俱到,似乎能独自抗拒一切……唯有你,是我不设防备,能安心依赖的支柱……我好喜欢你,就算再痛苦,也还是……好爱你……”

手忽然教她轻握住了。

他微怔,看着她再次转过来。

“你也是我的全部啊,”她说,“莫要再自责了。完美无瑕的人,这世上没有。我只知,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你曾说,你与我,是相辅相成的……我想,我们的爱,也一样啊。你在好好爱着我,我也会,好好爱你——”

未尽的话音,全被他的深吻吞灭。

他扣住她的后颈,贪恋般掠夺着她的口涎,唇舌翻搅得愈发激烈,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就在因缺氧而呼吸凌乱时,祁寒感觉到自己被他翻转了回去,背贴着他的胸膛,眼睛也被他蒙住了。

睫尖扫过他的掌心,她听见他在她耳边轻声说——

“答应我……忘了我吧……”

什么?祁寒愕然,使劲儿想要扒开他的手。

“我不会再拖累你了。”黑暗中,他的声音更显悲凉。

下一瞬,有块布巾覆盖上了她的口鼻,药粉的气味激得她发懵——是她原先调配过的迷药?!

“你——”

她挣扎着想往后躲,却被他紧紧束缚在怀中。身体的力量仿佛被抽干,意识也趋近模糊……

郎君……

你又要丢下我了……

对吗……

……

……

逐世将她放倒在披风上,动作轻柔。魏予和沧笙听到了动静,探头进来。

“这……”沧笙惊得合不拢嘴。

逐世低着头,轻轻擦去祁寒面颊的泪痕。

“我不知药效有多久,说不准,她一会儿就醒了……我快些交代,”

说起这药包,还是许多年前,他和祁寒迷晕守卫逃离皇宫时,她塞给他的。多余下来的,他一直没舍得丢,就藏在佩刀的机关里,保存到现在。

“等外头雪小了,你们就带她下山。若风雪仍大,就小心地躲在这里,做好隐蔽。少我一人,存粮也还能再多撑几天,”

逐世站起身,缓慢地抱拳:“往后……我的妻子,还要拜托二位多加照顾。这些年,多谢你们始终追随……赵禀感激不尽。”

“那公子呢?”魏予问。“公子要去哪里?”

逐世提起佩刀,直朝岩洞外走去。

“去会会祁念笑。能引开最好,引不开,就拼个你死我活,”

他与祁念笑,只能有一个活下来。这才是唯一的解。

冷风卷着雪丝吹过,他的鬓发与眉毛,很快便被落雪染白。

“元廷要的,是我的命。一切因我而起,也该在我这里结束。”

……

……

雪花大如鹅毛,狂躁般随风飞舞。

祁念笑眯起眼睛,望着山峦间那道越来越近的人影。他冷笑一声,抬手示意亲兵停伫,也示意随行的枫芒不动声色。

自己却缓缓握上了冰冷的刀柄。

“她呢?”隔着数十尺的距离,祁念笑问道。

“与祁大人无关。”逐世淡淡回道,“赵某今日,想再与祁大人达成一个协定。”

祁念笑却自顾自道:“你可知,为何你们往哪儿逃去,我都能很快找到?因为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祁寒。好比今昔,我猜,以她的性子一定会选择从南麓撤退——尽管冒险,但她从不怕冒险。”

逐世的脸色沉了沉。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别费力气了。只要我想,就不会让她从我身边逃掉。而你,宋末帝赵禀,该去殉你的道,绝非继续苟活。”祁念笑拔出剑,兀自盯着锋利的剑刃。

刺骨的寒风席卷而来,打在每个人身上。

“不如今日决一死战,”逐世亦抽出兵器,与他四目相对,“还请祁大人,像个男人一样与我决战——只你与我。”

祁念笑皱眉蹙额,“你什么意思?”

“若我赢了,我只要祁大人的命,”逐世继续道,“若你赢了,便割了我的项上人头回大都复命。但是,不论谁赢,都请贵方就此收手,放过她,还她自由。”

祁念笑仰头望天,呼出一口白气。

他嘴角抽搐着,像是听到了此生最大的笑话。

“第一,我不可能再眼看着她离开,第二……”他冷笑如冰,看向逐世受过伤的脚踝,“只有我赢。”

……

剑光闪烁,带起一片晃眼的雪沫。每一次的相击,都传来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在风雪中碰撞出一串串火花。逐世铆足了劲,一刀捅向祁念笑的肋侧,却被对方巧妙地格挡了住。紧接着,那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手一剑,直割向逐世的喉咙。后者踏着湿滑的积雪,重心不稳,身形一晃,险而又险地避开了这杀招。

朔风凛冽,时间在流逝。逐世伤病未愈,已开始觉得吃力,加之对方又似不要命地猛烈攻袭过来,招招带了狠绝的杀意……突然,一剑刺中了肩膀,吃痛之下,逐世的刀法变得凌乱,被逼得步步后退……

“噗呲”一声,有些闷,是剑刃穿透骨肉的声响。胸膛随之被人狠狠一踹,身体向后栽倒。

天旋,地转。

冰冷的雪花飘落进眼睛。刺痛而麻木。

他仰面倒在了雪地里,脸色苍白,喘息着,努力想要再爬起来,浑身的剧痛却让他动弹不得。

睁眼只见,祁念笑持着滴血的剑,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去殉道罢,赵禀,”他目光幽幽,“别挣扎了。”

遂扬起了握剑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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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岸迢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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