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结局】隔岸迢迢(下)
阿折2025-12-01 10:322,441

“郎君!!!”

雪虐风饕,沉云喑哑,山巅遥传来祁寒撕心裂肺的高喊,那是她在竭力呼唤她的丈夫,声声凄厉,于皑皑雪山间回荡。

她的身影只一映入祁念笑眼帘,便引得锥心刺骨的痛楚,远胜过风雪凛冽、高原苦寒。

祁念笑舒展开僵硬的指节,手中长剑不痛不痒地砸陷雪地。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十几步。

但见祁寒步履蹒跚,脸颊冻得通红,鼻尖与眼眶更甚,乌发在冷风中凌乱飞扬。她一手托着肚腹,就这样摇摇晃晃地直奔而来,几次险些滑倒。

艰难地转过脖子,逐世怔然凝注着愈发奔近的她,颤抖的双唇蠕动开合,不断溢出血沫。他挣扎着想用手肘撑起身子,却是徒劳,后枕重重砸回了冰雪。力气,像是随着血液一起加速流失了。阴冷刺骨,哪里都是阴冷刺骨,这阴冷仿佛要把他浑身碾碎斩断,哪里都是痛。

“……寒寒……你为什么……为什么会……”

祁寒哭着冲到他身边,跪坐着抱紧了他的肩,泪好似决堤的洪流哗一下淌落,红痕很快便风干在了发皴的面颊上。

“傻子!”她蹙眉轻喝一声,手却轻柔地摩挲他的脸,爱怜般擦去斑斑血迹。她盯着他,蓦然破涕成笑,“都过多久了,那药包受潮,可还能有多少药效?”以为这样就能将我迷晕再转移?我的郎君啊,你怎傻愣愣的。

雪花迷蒙了逐世的视线。胸口剧烈地起伏,他躺在她怀中,喉咙鼓动着,终是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流泪哽咽。

“寒寒……对不起……我……不想害了你……”

我情愿你恨我,怪我,恼我,骂我,失望地离开我,哪怕自此遗忘我。

也不愿让你,为我而受苦,因我而受难。

“究竟什么才是害我!”

祁寒极力压抑着悲伤。

“自以为是地决定了我的余生,让我没了丈夫,我的孩子没了父亲?给我一场此生都不能释怀的生离死别?我想要的是什么?我需要的是什么?”她抹了把眼泪,凄声道:“只是陪在你身边啊!”

“我们是至死靡它的夫妻!既能同甘,怎就不能共患难了?不论前路多艰,我必与郎君共赴之。我是一定要与你一起的!不能同生,那就共死——别想着推开我,别总留我一人——”

她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心碎般崩溃道:

“我只有你了啊!”

——我只有你了。

不远处,祁念笑忽然垂首阖眸,挥袖转身。双手僵硬地回背身后,只留了冷戾肃杀的背影对着众人。

无力,绝望,茫然无措。

个中滋味源源不绝地袭来,直教他眼前发黑。

可他又能怎样?

他还能怎样。

他像是沉吟良久,适才做出了什么决定。理智与私欲缠斗,终是一方占据上风。

他仍紧攥拳头,青筋在酷寒中愈发狰狞。

“枫芒!”他厉声喝道。

枫芒躬身,斜睨了一眼雪中紧拥着的眷侣,唯唯诺诺地走近祁念笑。

却见他从怀中拿出了什么,手肘只僵持了一瞬,便毫无犹疑地伸展,将东西递给枫芒。

风雪呼啸过耳,待枫芒看清那物什,神色由茫然瞬转为惊恐。她显然会意了,却委实不敢遵从,手足无措地杵在那里,目光于双祁之间飞速摇摆,惶惶难安。

他见枫芒不动,便再次抬手示意。

于是枫芒快步向祁寒,踏着沙沙的雪,顾不得脚下颤巍,直将那东西扣在她手里。

冰冰凉的触感令祁寒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递到她掌心的,是块沉甸甸的令牌。

枢密院正一品知院令!

祁寒握着这块镶金铜牌符,呆呆地一动不动,瞳孔却是猛地惊颤,简直无法相信眼睛看到的一切——这,怎么可能?

她还沉陷于极度的错愕,又听得祁念笑哑声开口:

“南麓虽无兵防守,然势险近乎难行。宣政院尚未抵东侧,我派人护送你们东下,只待出雪山口,誓必……不再追缠……”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缥缈传来,如漫天风雪,如沉云雾霭,如磨淬的烟霞——万般地不真实。

“此后路途,你持我这枢密使令,凡遇关卡,必无人敢拦阻。”

他极力矫饰着溃败不堪的内里,一字,一句,说着本不可能由他口中说出的话。随后让枫芒将装了银锭的小包袱塞进祁寒怀中,算作赠予的盘缠。

他还在强撑,在按抑着。

凭借他仅存的最后一丝清醒。

……走吧,祁寒。

趁我还未反悔。

趁我还能勉强维系理智。

趁我还能于阵阵嗡鸣声中,挨过这近乎窒息的痛苦……

“长兄!”

颅腔内的嗡鸣于一瞬间激越,祁念笑鲜少如此失态过,诚然目眦欲裂,不敢置信般猛回过头。

他正对上了她的眸子——这是时隔多年来,她第一次认真望着他——没有幽怨愤慨,没有毫不在意,再没有复杂的情绪。

祁寒护着隆起的肚腹,缓缓撑膝起身。

她平静地与他相望,隔着天地素霜,像是隔着迢迢迤河;两岸皑皑无际,那是他再无法横越的长壑。

“祁寒,拜别长兄。”长睫盖住了她的眸光。她毕恭毕敬地抬起双臂,握着令牌,拱手端与肩平齐,然后缓缓躬躯行礼。

一如十年前,大都长街,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祁寒拜别长兄。

字字清越仿若仍驻心头。

——拜别二字可不是这样用的。若非再无相逢时,万不该乱讲。

半世浮华此刻都似过往云烟,唯独回忆讥讽地鞭笞着他。

他就这样看着她,看她搀扶起她的丈夫,看她对那人柔声细语,看他们紧紧依偎前行,然后看她的背影愈发遥远。

不知何时,大雪已覆掩了脚印,封盖了她行过的所有路途。雪层越积越厚,像纯白无暇的绒毯,平整得,仿若未曾来过人。

而他仍矗立原地,木然如雕塑。

……没有了。

再也没有了。

再也……见不到她了。

这句话像雷鸣电闪出现在他脑海里,只一瞬间,便激起万箭攒心。封闭着的感情沛然爆发,如遭业火燎烧的棉花海,以最迅疾、最惨烈之势,被摧毁得一塌糊涂,空余极致的残破凄凉。

……不。

不要。

不要这样……

有什么滚烫的东西涌出眼眶,一发而不可收拾。又几乎是一瞬间凝成冰霜。

他迈开脚步,疯了似地冲往她离去的方向,跌跌撞撞,再也顾不得任何。意志崩裂瓦解,此刻的祁念笑已全然失控,只想用尽浑身力气狂奔追赶。片片雪花飞旋扑面,像有千万把冰冷的小刀割在皮肤上——剖心刺骨地疼。

“祁寒——”他再也忍不住绝望的厮嚎,足下趔趄,猝然跌落山坡,身子在雪中翻滚了几转,溅起白茫茫的飞雾。一阵喘息后,他撑着双臂支起上身,早已是五官纠拧,涕泗纵横满面。“祁寒,祁寒——祁寒!!!”一声接一声,痛彻了心扉。

他只影跪倒在这泱莽的雪地里,弓着身子嚎啕大哭,倏如蜉蝣,渺似微尘。凄厉的长啸久久回荡,冰雪冻伤了连心的十指,膝下好像灌了铅一样,抬不动,拔不出,都教风雪淹没。

“祁寒!祁寒!祁寒!!!”

雪雾弥漫,不见巅麓,无寻去路。

而他与她,再无相逢时。

雾锁山头,山锁雾。

终是……

天各一方,陬澨天涯。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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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岸迢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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