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邃的夜里，客栈外，桂花香溢，钻入窗框的缝隙，袭人心脾。
蜡烛燃烧得更短了，微黄的光影摇晃着，绵长地吐息着。
照见纱帐内，相依偎的两人。
祁寒侧躺在逐世怀中，闭着眼睛，呼吸均匀平稳。背脊紧紧贴在他胸膛，她被他小心环抱着，就这么静静地安睡。也许是一个姿势躺了太久，她腿有些发麻，动了动。
“还好吗……”逐世低声问。热热的吐息喷洒在她后颈，引得她略微战栗。
他轻轻抽出一只手，将她腹下垫着的柔软枕头摆放成一个更加舒适的位置。
临盆在即，这段日子肯定难捱。他心疼她，特别心疼，却也只能更仔细地照料她起居，无法替她消受任何不适。他多么希望自己能替代她啊，多么介怀自己只能待在一旁，对她的疼痛束手无策……
“嗯……”她迷糊糊地苦笑了一声，“肚子，太重了……好累……”腰骶也痛。
逐世压抑着心酸，默默为她揉着腰。
“等回了桃峪，应当就好了，”祁寒说，“那时候，孩子也出生了。”
“我们不急着赶路，一切以你身体为主。”
他的嗓音多了几分沉闷。
“方才做梦，梦到你了，”手盖在了他的手背上，祁寒笑意晏晏，“梦到你弹琴给我听。”
逐世亦轻笑着，下巴抵住她的肩。
“郎君何时能再为我奏琴啊。许久不曾听到了，想念的紧。诶，你该不会忘了功法罢？”
“好歹也算‘童子功’，哪儿那么容易忘。等回了家，我便抚给你听，只给你听……”
安静了一会儿，祁寒发觉，他似乎还是有些难过。
她总能感受到他低落的情绪。
于是再度开口：“在乌思藏的雪山，我们是不是，已经把话说开了？”
彼时，他悲观地想要牺牲自己，以为是生离死别，便将心里话全当作遗言说给了她听。他说了他的恐慌、煎熬、介怀、吃味，说了他的自我怀疑与自我厌弃。
彼时，他把他所有的脆弱，全部展露给她看，破罐子破摔，破釜沉舟。她却没有厌弃分毫，而是耐心安抚，给予他无限包容。
他总是胡思乱想，又怕这些胡思乱想会引她不悦。
就憋闷着，闷在心底，封闭起来独自消化。
这样不好。
“郎君，若你再有不安的时刻……”
祁寒吃力地转动身体，手扶着腹部，翻过身面朝他。
“你当真可以放下顾虑，一遍遍对我提出不安，反复向我求证。只要你问，我就回答，一遍一遍，直到你安心，”
掌心贴上他脸颊，温柔地摩挲。
她说，“没关系的，我不会厌烦。对你，永远都不会……”
我会一直回答你，直到你安心为止。
仿佛有股暖流，温温热热像她的呼吸，倏然漫延在了逐世的心底。
他半敛眸，望着她，笑得含蓄而深沉。
忽而凑上去，将细碎的吻印在她眉心，又慢慢滑落。
温软的唇压了下来，覆上她的，包裹，吞并；两道喘息声重叠在一起，只听得见彼此凌乱交错的心跳。他深深地加重了吻她的力道。勾得贝齿轻启，软香四溢；只见星眼朦胧，万般旖旎。
良久，他才不舍地后撤半寸，探手抚上她鬓后墨发，叹了口气。
随即懊恼喃喃，像是对自己的责怪：
“不行……要自制……”
“郎君。”她唤他，声音轻若羽毛，似是呓语一般。
“怎么了，寒寒。”他在她耳畔轻声询问。
“……唔。”
“嗯？”他微微低头。
“我饿了……”纤细的手臂伸了出来，搭在逐世脖颈间，将他一下子拉近。独属于她的气息温热湿润，喷在耳廓，直教他发痒。
逐世明显愣了一下。
“真的，不行呢，”他笑着作弄道，鼻尖抵住她的，“再忍耐些时日，寒寒，我得顾着你康健，懈怠不得。要生产了，最是不能疏忽……”
她一下子睁开眼，面颊迅速染上绯红，如嗔怒了般，耳尖瞬时发烧。
“——你想什么呢！”她气鼓鼓地，狠戳他胸膛，“我才不是那意思！”
“好好好，”他弯了眉眼，连忙哄着给她顺毛，“那你稍等片刻，我这就去楼下，借客栈的灶台给你做些吃食。”
“算了，”祁寒拉住他的胳膊，抱在怀里，阖眸挨蹭，“郎君……我又开始困了，你也别再折腾，太晚了……”
“嗯，你且安心睡。”他温声应下，躺了回来，手抚她后背，一下一下轻拍着。
话虽是这么说的。
夜半时分，祁寒再次幽幽转醒，便先闻到了牛肉汤面的香气。
“寒寒，还饿不饿？我给你煮了面，拿饭捂子保温着呢……”
逐世小心地扶她坐起来，让她靠着他的肩与臂弯。
……
……
寒寒，我时常在想……
还有没有什么，是比与你相爱更幸福的事了呢？
你将横亘在我心头的千丝万缕一一解开，用绵绵慰藉，打开禁锢着我多年的枷锁。你带我走出阴霾，带我遍览万千繁华，人间明朗。然后你张开双臂，迎着我，仿佛携了世间全部的柔煦。
无需你向我迈出多少步，我早就阔步奔赴你而来了。
不必犹豫，我自甘愿并肩站在你身侧与你共进退，亦能倾我所有，以我血肉之躯垫在你脚下，换你永世远离黑暗；纵前路漫漫，纵荆棘密布，我都将义无反顾，计不旋踵。
我想与你共看这世间最壮阔的一切景致，也想与你平凡又平淡地共数细水长流。远离权谋，远离颠沛，相依相守，自此归隐尘世外，再无人打扰。
只要是你，只应是你。
我的心上人啊，是月下仙人指引着我们，来到彼此身边。红线缠绕指间，缠绵心间，织就了永不分离的两厢诺言，远比金坚。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幸得生同寝，浮生共白头。
愿人间天上，暮雨朝云，长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