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祁……醒醒……”
鼻尖被谁轻掐了住，微微晃动。
“太阳晒屁股啦……”
他睁开眼缝，清晨的几缕阳光有些晃人。
眼皮很沉，只眨动几下，便再次闭了上。
手臂却伸过去，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
“没睡好？你眼睛好肿！”她撑着他胸膛，支起上身，轻呼一声，“哭过了？”
“我做了一个，好奇怪的梦，”他揉着红肿的眼睛，喉音低哑，“好像，在八百年前活了一生。我在，你在。很真实。”
颜暄觉得好笑，“难道说，咱俩是有种前世今生的缘分？”
他却望着她，渐渐蓄了泪水，眼里都是红血丝。
“我梦到，我从一开始，就被整个世界抛弃，哪里都是黑暗，哪里都是绝路……为了活下去，我做了很多错事，万劫不复……后来，有幸与你相爱，又伤透了你，让你彻底失望，很坚决地离开，再也不要我了……寻不到你，我好怕……”
他哽咽不休，紧紧抱着她，翻了个身，头埋在她颈窝。
“那些痛苦，撕心裂肺的，太真实了，好像就发生在我眼前……好残忍……”
她哭笑不得，双手揉搓着他的脸。
“哎呀，一个梦而已，别怕别怕，梦都是反的，我好端端的就在这儿呢，哪儿也不去。”
“肯定是……最近陪你看言情小说闹的。”他傲娇地哼了一声，“暄暄，你要负责，对我。”
颜暄想起来，她最近在看的故事，貌似是类似的剧情。她不喜欢虐文，小心脏承受不住大虐，但又架不住主角的感情拉扯太好嗑，就重点挑着糖和车看完了；反倒是他，一开始说“对言情没兴趣”，也就跟她贴贴的时候瞥了几眼——结果看得比她还认真，从头到尾沉浸其中，权谋线分析得头头是道，还跟角色深度共情——昨儿都看哭了。
虐文果然不适合当睡前读物！颜暄心想。
小祁同学果然是个心思细腻的人！颜暄又想。
“听说这个故事有原型，是元朝的武将，后来人们在他墓里挖出一本手札，扉页写了句‘隔岸迢迢两相望，碧海青天夜夜心’，内容记载着一个人的生平，推断是他自己写的，新闻一出，他的故事也就广为人知了。不过那毕竟是他的视角，不够保真，没准儿并不是真的历史，人都会美化自己的，对吧？”
颜暄津津乐道，跟他八卦着。
“美化归美化，能有勇气面对罪责，及时回头改过自新，也不算个烂人。”他坐了起来，准备换衣服。
颜暄去够床头柜上的手机，打算看看时间。
“救命！睡眠模式没关，有我大哥的十几个未接来电！”她慌慌张张地跳下床，在屏幕上一通乱点乱划，“喂——”
“喂你个番茄炒鸡蛋！”电话那头的人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人呢？说好了七点四十楼下见，我等你俩等到八点半了！你人呢！手机手机打不通，门禁门禁还坏了。再不接电话，我以为祁照给你拐跑了，都要报警去抓那臭小子了！”
“斯密马赛，欧尼酱，”颜暄讪讪地笑，拉开窗，向下望去，很努力地想让对方感受到自己的诚恳，“闹钟没响，闹钟坏。大哥等我，大哥好。”
楼下，颜书礼靠着车门，一手插兜，仰头冲她道：“别贫了，赶紧洗漱赶紧下楼，路上堵车啊我可告诉你！”
“对不起！我现在以光速刷牙然后收拾——”
她刚挂电话，一转身，就看到穿戴整齐的祁照，提了两个挂裙装的衣架在身前。
“包包给你收拾好了，充电宝，水杯，纸巾都装了，要用的文件单独在文件袋里，我检查过了，没有遗漏，”他说，“今天阳光好，不冷，下午咱们去海棠花溪拍照，你说过想穿裙子的——选哪条？”
他把衣架往上提了提。
“紫色的！谢谢宝宝！先扔床上我待会儿换！”
一分钟后，颜暄满嘴泡沫，透过镜子看到祁照也过了来，和她挤在一起刷牙。
他还是那么好看，哪怕睡眼惺忪，头发只胡乱抓了两把，架不住底子好啊。窗外照进来几缕阳光，仿佛为他的侧颜镀上了层淡金色的光晕。他也在望着镜中的她，眉眼柔和，脉脉含情。
有一刹那，颜暄觉得，这样一个明亮的清晨，就算紧赶慢赶、着急忙慌，但有他在身边……也蛮不错。
她嘴巴里都是泡沫，说话口齿不清：“淦噜@～——#¥+%！——（朕的爱妃，倾国倾城！）”
祁照先是茫然，不过看她眉飞色舞的表情，还有眼里的小星星，也能瞧出来大概。
他弯腰吐了泡沫，漱了漱口，凑近她，字正腔圆道：“我也爱你。”
What？这哪儿跟哪儿啊？我说前门楼子你说胯骨轴子？
颜暄差点儿没将牙膏咽进肚子里。
……
下了楼，颜暄先冲到前面。
“我错了哥！但换句话说，闹钟它就没有错嘛，手机它就没有错嘛……”
颜书礼往她头顶轻轻敲了一记，“我从七点半，等到现在，”他没好气地拉开车门，“好不容易休假，就给你起早贪黑当司机来了，我就这命？”
“礼哥。”祁照抱着颜暄的包，跟颜书礼打了个招呼。
“滚，”他翻了个个大大的白眼，“谁你哥？你暗渡陈仓撬墙角拱我家小白菜的事，还没原谅你呢。”
颜暄屁颠屁颠绕到另一侧，坐上副驾，系好了安全带。
“后座的保温箱，”颜书礼搜索着导航，往后撇撇头，“给你带了早餐，拿铁是你的应该还热着，燕麦奶，四泵糖浆，先吃面包再喝。让祁照给你拿。”
祁照打开了保温箱的盖子，一愣。里面装着两份三明治，两杯咖啡。
“美式是他的，苦死他。”颜书礼没回头，幽怨地道。
“大、哥！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大哥！”颜暄合掌，矫情地吸了吸鼻子，深情朗诵一样，“我，颜暄，誓要守护全世界最好的大哥！”
“行了，”颜书礼的表情总算舒缓了些，“规划一下路线，先送祁照开会，然后送你去办入职手续，中午咱们接上他吃饭，下午再一起去海棠花溪。”
“嗯！”颜暄欢快地点头。
……
将祁照送去目的地后，颜书礼往另一个方向行驶。
颜暄一手拿着咖啡，一手刷着社媒。
LA奥运会已经结束很久了，不知道为什么，祁照攀岩摘金的历史性时刻总被人反复提起然后冲上热搜。媒体好像总喜欢格外渲染一个运动员的悲惨过往，夸张地描绘他这一路的艰辛，当作励志的范本，烘炒“正能量”来赚流量。
明明他的低谷期，他遭遇不公的时候，都是在冷眼与谩骂中度过的。
一个人落魄时，所有人都会踩他几脚；当他苦尽甘来，证明了自己，所有人又好像一瞬间都站了他，谁都爱他。
但是，祁照一直能在这个喧嚣的世界里保持初心，这是最令人感动的。他的内里，格外地温暖呢，并不会因为经历过黑暗就扭曲了灵魂。
他真的很好。
颜暄点开了一个视频，那是祁照夺冠后，接受采访的画面。
“在我的人生中，也许有过风雨沧桑，也许也曾经脚步沉重，也许被所谓的命运提溜过后脖颈，也许也曾经变得麻木空洞……但这些，从不是停下脚步的理由，”
“我始终有两个坚定的信仰，能击退所有负面的信号，”
“其一是攀岩事业。当你开始尽力攀援，你只会抬起头，想着，如何向上向上再向上，不是望着脚下的回头路，不是停滞，更不是退缩。我享受努力攀登的过程，运用头脑与体力，一次次克服困难，一次次挑战自己的极限，证明自己，超越自己，磨练意志，直面恐惧，甚至为国争光……攀岩运动带给我的成就感，我身心的收获，远不止这些，”
“另一个信仰，是我的爱人，”
“她是一名医生，一名奋斗在自己岗位上，平凡的医生。但她显然是不平凡的。她是我见过的，内心最强大、最温暖的人。她对岗位的热爱与坚守，是哪怕燃烧着自己也要绽放光和热，是凭借着顽强的意志，不负初心。”
“如果没有她，我不确定我是否能迅速走出阴霾、重新拾起勇气和信心。如果说，我对攀岩的热爱是我永不停歇的内驱力，那么她的存在，就是安抚我心的神祇，”
“我不是因为她才继续努力攀岩，而是，在她人格魅力的影响下，我想更精彩地活着。”
“攀岩，和我的爱人，都是我的信仰。哪一样都是最重要，哪一样都是最值得。我想说——”
他的笑容温暖明亮。
“我必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