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天也混在游行队伍当中,跟着众人喊着口号,不过他的腰间却别着一把斧头,鼓鼓囊囊的。
在听到李焕文受了伤后,马天双眼要冒出火来,不自觉的将手摸向腰间,正在此时,忽然有人从背后拍了他的肩膀,随即又按住了斧头!
“谁?!”
那人戴着一顶黑色礼帽,一袭大褂之下身材很是高大。
“是我,不要动。”陈信抬起头来,一双眼睛里放着冷酷的光。
“妈的,别拦我!我得去救文哥!你害怕就往后躲躲!”马天咬牙切齿的蔑视道。
“傻逼,那玩意不顶用,得用这个!”陈信从腰里掏出一个用黑布包裹的玩意,直接塞给了马天。
马天疑惑的一接手,顿觉沉甸甸凉冰冰,赫然是一把驳壳枪!
“我用这个,你用啥?”
“老子还有两把,待会救了文哥,再给文哥一把。”陈信探着脑袋瞅着监狱大门,轻描淡写的说道。
马天暗暗吃惊,想不到这哥们这么仗义,敢私携枪支前来救人,厉害!这哥们能交!
陈信瞥了一眼马天,不明其意,连忙又说道:“我还带了手榴弹,够用!”
手榴弹在民国初年可是稀罕玩意,马天顿时就愣了,瞅瞅陈信鼓囊囊的腰,寻思着里面恐怕手榴弹也不会少了。
哥俩正盘算着是走北门还是走南门逃窜时,监狱大门终于打开了。
一时间游行者的呐喊声顿时消弭,大门前数千民众竟鸦雀无声,无数双眼睛或期待或无奈,当然还有一部分人是齐冬强安插的混混,他们也是眯着眼睛,静等着那人出来,便要起哄嘲笑!
黑老三号称豫西大侠,专好龙阳之癖,且从未失手,齐冬强都忍不住要看看李焕文是何等的一副残废模样!
可是,等了许久,却不见里面来人,游行民众之中又有些骚动了。
再看典狱长老杨,他身边跑过去一个小警察,对他耳语几句之后,脸色突然急剧变化,王思懿站在头里,看的清楚,心下当即判定,李焕文出事了!
“你们把李焕文怎么了!!!”王思懿说话时,竟然泪如泉涌,完全没了之前在学校看不起李焕文的那股子大小姐模样了。
董未央和陆二妮就站在旁边,也察觉出了异样,陆二妮不敢相信,竟然差点昏倒!幸得董未央及时扶住了。
“说!你们是不是暗害了李焕文!你们……你们……!”王思懿怒指老杨,而老杨边摆手边后退,一个不小心便从台子上滚了下来!
王思懿见状,跟上便要痛打,正在此时,监狱里突然传出喝止声!
“住手!李焕文出来了!”
听得此言,众人纷纷探望,那齐冬强的人脸色甚喜,张开大嘴便要笑出声来!
可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他们张大的嘴巴再也没有合上。
李焕文出来了,是走着出来的,尽管手上脚上戴着镣铐,但其稳健伟岸的身姿却依然是昨日长夏门前得胜将军的模样!
他微笑着看了看众人,最后眼光停留在王思懿和陆二妮的身上。
王思懿此刻更是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细细打量着他,忽然发现他身上有几处竟然占满了血迹!
“有人打你?!”王思懿问道。
李焕文还未开口,他身后却冒出了一个人。
“妈的,他能挨打?是这帮杂碎的血。”说话的便是刘四毛。
而刘四毛拿手一指,正巧几个警察抬着血粼粼的担架出来了,担架上的人明显分量不轻,警察们都抬的满头大汗!
民众闪开一条道来,让这几个受伤者出去就医,却不料此时刘四毛突然喊道:“躺在最前面的那个,就是豫西大侠黑老三!”
闻听黑老三大名,洛阳哪个人不恨!此刻他们奄奄一息,正瞪圆的了眼睛瞧着围观群众,不待说话,便漫天飞白菜、西红柿等各种瓜果蔬菜!
警察原本就艰难的了,这一通没来由的跟着挨揍,实在气不过,于是干脆把人往地上一扔,便躲开了,有一个警察怕挨打,还捎带了一句话:“就是他们要害李焕文!”
可怜了豫西大侠也一方混世魔王,在众目睽睽瓜菜乱飞之下,竟这般窝窝囊囊的慢慢合上了眼睛……
若不是李焕文登高一呼,恐怕今天的洛阳临时军事法庭也开不了了。
洛阳临时军事法庭是徐树铮临走时特意嘱咐召开的,河南督军赵倜亲自安排的审理组,组长豫西镇守使丁香玲,陪审员湘西护军使冯玉祥的作战参谋党少明,监督员国会议员王印川,法庭特别陪审团团长范文轩。
临时法庭就设在西工兵营大院里,此刻这里军旗猎猎,大院里严整肃杀,毅军卫队整齐彪悍,正中台子上,各位长官面色严谨,正等着李焕文的到来。
谁知,不但等来了李焕文,还等来了上千游行民众!
丁香玲几欲驱赶,作为国会议员的王印川却以民众当可参加审理为由放了他们进来!
这些乱糟糟的各色人等一涌而进时,所有人都惊住了。
此刻,李焕文被众人簇拥着,连他身旁两侧的警察也被挤的东倒西歪不成样子,李焕文倒不像个犯人,更像个英雄一般!
待各居其位后,法庭正式开始审理。
“李犯焕文,你可知罪?!”丁香玲像个旧时公堂上的县官老爷似得一上来便是颐指气使。
“李焕文无罪!李焕文是英雄!”还不待李焕文答话,台下民众倒替他开了腔,声势之浩大,犹如一股巨浪扑面而来,吓的丁香玲心肝乱颤。
“肃……肃……肃静!”
民众听了丁香玲的话,却依然高呼呐喊,全然不顾丁香玲气急败坏的模样。
可是,当李焕文扭过头来看向众人时,众人竟齐齐止住了声音,翘首以盼李焕文说话!
“法庭,我想问下,您想让我认哪样的罪?”
自己身为豫西镇守使,是这洛阳二十二县乃至整个豫西最大的官,自己的话竟然民众当做放屁,而李焕文只看了一眼,便鸦雀无声,这他妈的简直反了!丁香玲恼怒不止,斜眼看了看范文轩,范文轩里忙凑过去说了几句话。
“李犯焕文,你在回来洛阳之前是做什么的?据相关调查证词,你有很好的军事素养,可是却在国防部查不到任何学校与你有关,说,你是不是广州乱党?!”
这一句话问出,看似审判席上每个人都是平心静气,实际上却都竖耳倾听,各有各的想法,王印川的担忧,范文轩的奸笑,党少明的期待,丁香玲的愤恨。
这一个问题,看似不着边际,实际上却是一剑诛心,以他在夏操之中的表现,已经说明他经历过正规的军事培训,既然北洋国防部没有相关登记,那么一定来自广州!这样的话,至少审判庭会以乱党将其枭首!
“本人毕业于德国柏林军事学院,回来洛阳之前曾担任德意志国陆军实习上尉连长。”李焕文平静的说道。
此言一出,立刻在民众之中引起轩然大波,也极大的刺激了所有人,德意志帝国正是欧战战败国,也正是德国战败,才把青岛权益割给了日本,对于游行民众来说,德国之可恶,与日本无异!
这句话也在所有审判席上的人心里引起了强烈反应,党少明甚至心脏狂跳不止,范文轩大感吃惊,王印川若有所思,而丁香玲则是目瞪口呆。
震惊疑惑怀疑,感情实在太过复杂,民众一时竟然难以接受,连王思懿也不知所措了。
“你可是参加过欧战的?!德国可是我中华民国的敌人!”丁香玲嘴里喷着唾沫吼道,这一下他似乎找到了突破口,乱党的帽子扣不到你头上,也要扣给你一个叛国的大大罪名!
“是的,我参加过。”李焕文有些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正是这件事一直在他脑海里萦绕着,始终令自己难以释怀,甚至不断摧残着自己!
他舒缓了一口气,望着朗朗晴空,一只孤雁飞过,他终于决定要将困锁在内心的事情公诸于世了。
“1915年,我离开中国前往德国,在柏林一个中国人开的工厂做活,后来因为一些事,老板送我去读书,于是,考到了柏林军事学院。”
李焕文娓娓道来,民众细细听着,整个会场竟奇迹般鸦雀无声,只听得书记员刷刷的笔记声,范文轩阴险的笑着,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只要李焕文讲出参与欧战对抗协约国的事实,那此人必死无疑!
要知道此刻全国上下正声讨巴黎和会,若此时杀了一个叛国者,那岂不是天大的功劳?!
可是,接下来李焕文的一句话,却让他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后来,我实习去了德意志陆军,就职于兴登堡元帅卫队,担任卫队连长一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