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源县的夜晚如同深山中的早晨,静谧且安详,白日的斗争都在夜幕之中渐渐消失,街道上零星的走过几个人和几条狗,算是聊表了此地的生气。
不过,西关大街上,却是闪烁这几点灯光,摇曳着似乎招手揽着。
李焕文换上便装带着一众人等朝西关游逛,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客商提前到了这里,每年六七月份之交,济源县都会迎来规模宏大的客商会,美其名曰“庆丰大会”。
西关的顶头有一排古色古香的楼宇,或三两层,或单独院落,门口站着迎接客人的门头,只待客人走过,便热情的邀请。
几人随便找了一家还算上满意的酒肆,跟随着门头七拐八拐的顺着石子铺就小路往里走。
说来却是李焕文从未见过的优雅,中式宅院的风水配置简直沁人心脾,与这破落的济源县城相比,如同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落座在一处僻静的水间亭子里,凉风袭过,竟感觉惬意无比。
刘四毛爱喝酒,马天陈信也好久没有开荤,一坛子本地酿造的粮食酒,说是山西汾酒的酿造法,一杯下去顺畅自然,绝没有杜康的烧心感觉。
不知不觉,四个男人都喝得有些醉了,王思懿心不在焉的望着远处水塘里的荷花,惊讶着这月份竟然也开着。
董未央不知从哪里抱来一只毛,一边抚摸着一边乖巧的喂食。
这一幕,让人心醉,便如一家老小伴随着兄弟们赏月赏花来了。
王思懿见不得李焕文那副醉生梦死,拉着董未央和那只猫去了别处,四个男人于是放开了嗓门大声吆喝着,全然不顾周围的美景。
忽然,从隔壁长廊里传来一声尖叫,乍听,却是王思懿的声音!
刘四毛反应极快,三五步便跃了出去,马天紧随其后。
只见昏暗中,两个醉醺醺的男人正拉扯着两个女人,嘴里污言秽语一通乱造,刘四毛被风一吹,酒劲大作,和马天对视一眼,便左右开弓,“啪啪啪!”几声下去,那两个男人便歪七扭八的摊到一边。
可谁知,其中一个瘦子,许是经不住刘四毛的暴揍,竟然口吐白沫,四肢抽搐,蹬了几下腿后,竟然死了!
事情来得突然,若是搁以前,或许刘四毛大叫一声便领着兄弟们走了,可如今是有了官身的,想走便没那么容易了。
不一会,长廊那头跑来几个人,凶神恶煞的,一过来就是气呼呼指着刘四毛大骂。
李焕文在那边等了许久也未见他们过来,心下暗道不妙,立刻叫了陈信一同过去看看,可是,当他们来的时候,李政道也来了,并且,刘四毛的手腕上多了一副黄灿灿的手铐。
见此状,李焕文便已经心知肚明,却也不多说话,待李政道要拿人带走时,陈信突然上前一步止住了他们。
“司令,此人是吸食鸦片致死的。”陈信见过的死人很多,当年也临时学过战场救护,对于死因的判断倒是还算粗识。
李焕文扫过李政道的脸,发现他脸上稍纵即逝的惊慌,却并不点破,只是要求验看官前来验尸。
不多久,一个长得跟钟馗似得壮汉前来,手里拿着各种工具,就地进行检验,只至多不到两分钟,那壮汉便拍拍两手,厌恶的吐了一口唾沫说道:“晦气,抽鸦片抽死的!”
真相大白,刘四毛算是松了一口气,众人也慢慢散了,当家的赶紧请了人把尸体抬出去,又就地放了一挂鞭,去去晦气。
如此草草便了解了一条命,按李政道的脾气,却竟然丝毫无动于衷,这不禁让李焕文有些狐疑。
“哎,李局长,相请不如偶遇,一起喝两杯如何?”
李政道犹疑片刻,说道:“好。”
王思懿和董未央有些怕了,李焕文便要马天送她们回去。
几个人刚出了院子,正在街上走着,马天却注意到黑暗中有一个人影闪过,初时也不在意,后来竟发觉那黑影一直尾随,等到了一处拐角,立刻拉了两个女人闪身进去。
那个黑影丢了目标,急忙追赶,却不想被马天抓了个正着。
“啪!”马天一个手刀,那黑影便倒在了一边,还不待去揉脖子,马天就一把抓住了他!
借着月光,马天辨认出,此人竟然是白日放走的卫狗!
“马长官,是我,卫狗!”
“鬼鬼祟祟,找死是吗?!”若不是王思懿拦着,怕卫狗免不了又是一顿胖揍。
“不不不,马长官,我哪敢啊,我找您有事!”卫狗连忙说道,眼睛却瞟了一下身边的两个女人。
“马天,我们先回去了。”王思懿这几日心情原本就坏,好好的游园也被搅了局,此刻见到卫狗更是想起白日的事情来,拉着董未央便走了。
待她们一走,卫狗连忙凑着马天的耳朵说了一通话。
“什么?!当真?!”
卫狗慌忙点头。
卫狗的祖父原先是轵县的富家翁,早些年也做过一任大清国的县令,归田之后常与济源县衙门来往,替人递送些讼状,那时胡光远还是个衙门讼状师爷,一来二去便认识了。
卫公人品敦厚,又同情革命党,当年胡光远密谋革命一事,他也是参与了的,只是后来借着辛亥打死县令,却是他不能容忍的,于是两人逐渐关系淡漠,又经过一段时间,胡光远竟屡次三番讨要军饷,被卫公逐出门去。
不成想,胡光远不念旧情,使了计策给卫公背了个破坏革命的罪名,下狱杀了。
所以,卫狗一直把胡光远当成仇人看待,这些年偷鸡摸狗之时,也曾记录下一些他的罪状,但实在是实力悬殊,不敢轻举妄动,近日又发生这一类事,回去之后的卫狗左思右想,便打定主意投靠李焕文。
于是,他将自己最为机密的事情告诉了马天。
“胡光远从不来西关,他常去济渎庙,这些日子,他晚上就住在那里的。”
马天乍一听,并未觉的有什么价值,民国初年的官员多少都有些旧时遗风,喜爱住宿一些寺庙,以借此对外宣称其淡泊名利的志向,所以,胡光远久居济渎庙也并非什么奇闻怪事。
“济渎庙里有女人!”卫狗见马天无动于衷,立刻又补了一句,不过,他并未告诉马天,这是他瞎猜的。济渎庙警备森严,尤其是在胡光远进驻之后,更是三步一岗两步一哨,外面看着平淡无奇,只要你敢翻墙进去,便要你有来无回。
“这倒是个好消息。”马天之前也不过是洛阳地面上的一个小痞子,对于国家大事他不甚寥寥,但是对于这等男盗女娼,倒是有几分天赋。
马天一松手,转身便要走,卫狗紧随其后,却被马天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马长官,不回去禀报李司令吗?”
马天原本就没打算告诉李焕文,按说这种蝇营狗苟,自己去了便是,只要抓住胡光远的证据,再到县里这么一吆喝,管保让他身败名裂,再说文哥近日在这里受了这些窝囊气,也是时候该去找补一些回来了。
当然,一个司令去爬墙角,显然也是丢了司令的身份,还是不去通知为好,李林不是在兵营吗?叫他去就是了。
李林没跟李焕文一起出去,是因为近些日子加班加点修补兵营,这到了晚上也不敢懈怠,要在庆丰大会来临之前,让兵营焕然一新,所以,马天第一个想到了他。
马天跟他一说这事,李林也觉得有搞头,立刻点了一队团丁拿上家伙就直奔城外济渎庙而去。
十几个人顺着济渎庙墙角溜了过去,在李林的印象里,济渎庙后墙单薄低矮,正是摸进去的好地方,把团丁安置好后,和马天窜了进去。
趁着夜色,摸着墙角,黑暗中决然没有人发现,尽管里面却是如同卫狗所说戒备森严,但毕竟俩人都是痞子出身,干这种事当然不在话下。
济渎庙前面是大殿,后面则是僧人的禅房,两人摸了许久也未发现胡光远的端倪,正在此时,远处隐约传来呼喝声,却是僧人们传菜的声音。
果然,顺着声音找去,在寺庙的东北角找到了一处独门独院,这院落与寺庙浑然一体,又借着柳树遮挡,若不明真相,绝对发现不了这里也是金屋藏娇所在!
等马天骑在李林的脖子上攀到窗下时,他舔了舔手指,戳开了窗户纸,一道亮光便刺了出来。
也是正巧,这窟窿里正对着胡光远,此刻胡光远正笑眯眯的说话,马天贴耳细听,这一听,却听到了一件大事!
“就这么办!到那天你找几个枪法好的,瞄准咯,干掉李焕文!”
马天听到这句话,差点没吓的跌落下来,可是随之又听到一个声音,这个声音似曾相识,却怎么想也想不到会是谁。
“大哥,这事你放心,到时候,把他身边那俩妞借我使使就好了,哈哈哈。”
马天愤怒之极,正在此时,黑暗里几个人影偷摸摸的朝这俩人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