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焕文要去开封又要送党参谋，却没有合适的坐骑，董未央又不会骑马，所以犯了愁。
陈信索性叫来一辆辎重队的卡车显然不合适，正当大家都为此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门口外“呜---”的响了。
“吱嘎---”似有一辆车停了。
马天出门观看，不一会活蹦乱跳的回来，手舞足蹈的喊道：“司令，司令，是辆漂亮的小卧车！”众人纷纷出门观看，嗬，一辆崭新的斯蒂庞克牌轿车！
黑漆漆的轮胎，乌亮的车漆，擦的干干净净的玻璃，外带器宇轩昂的进气格栅，两条银亮的装饰线贯穿前后，斯蒂庞克的红蓝标志极为显眼！
男人们对此简直目瞪口呆，唯独两个女人捂嘴偷笑，李焕文站在车头旁看着能映出人影的引擎盖发笑，忽然司机栏里出来一个穿着北洋军佐制服的少年。
“报告司令，奉命送您和党参谋去开封！”
李焕文点点头笑笑，心想这车要是自己的就好了。于是问道：“这车，哪借来的？”
听了这话，两个女人笑的更是前仰后合了。
“司令，这是思懿姐送给你的。”董未央指着汽车说道。
“哦？”李焕文明显很吃惊，王思懿见状，大大的觉得满足了，众男人们得知竟然是王思懿买来送给司令的，无不艳羡至极。
“不是买的，是我托美国朋友帮你把沁阳司令部那辆车修好了的。怎么样？还满意吧？”王思懿红扑扑的小脸上透着兴奋和满足，对于她这个年纪来说，正是春花烂漫之时，却自从来到济源县，明显有些憔悴了。
李焕文第一次真正认真的打量这个女人，也是第一次发现这个女人的美好，忽然间心中有一丝难过，她跟着自己多日，竟受了这些苦，想来自己一直把她当男人看，太过于委屈她了。
“谢谢。”李焕文话一出口，王思懿便眼睛一下子湿润了，闪躲了一下随即强忍着笑道：“别到专员公署丢人便是了。”
……
一路上，李焕文驾着车，党少明在一旁闲聊着，董未央则开了窗细细品尝着这夏风的温柔，清风拂面，路两旁翠绿波澜，斯蒂庞克韧劲十足的低吼声，一切都是美的。
……
开封，远比洛阳更悠久的古都。
大梁门是开封的西门，高大雄伟，门楼壮阔，城墙之上依然如那旧时的巍峨，军旗猎猎，军容严整。城楼正中高高竖着一面大纛，上书一个“赵”字！
“河南是赵家的河南，非民众之河南啊。”党少明悠然说道，李焕文听了一笑，也不发表什么意见，顺着一条大道直入城内。
豫北道在开封有专门的办事处，李焕文先去那里登记，随即领了号牌由侍人带着去往一间客栈住下，这一间客栈名叫“怀庆居”，正是当年怀庆府省府办事处，此时改了门脸，里面却还是破旧依然。
怀庆居里的小二穿的还算体面，只是这一张口就是一句气人的话：“客官身居何职啊？”懒洋洋如上官一般，李焕文见了脸色一变，立即走了，那小二还跟在后面气恼吼道：“连道尹大人来了开封也住这！一个芝麻小官牛气个啥？！”
出了门，李焕文先送党少明去火车站，两人话别依依不舍，相约一个月后济源再见，直到火车走远再也见不着影子了，他还在朝着那边挥手……
“司令，走远了。”董未央小声的提醒道。
“唉，走吧。”长叹一声，依然忍不住再回头张望。
两人开着车一路直奔河南留学欧美预备学校，这所学校坐落于三圣庙街，是原大清国的河南贡院，大门楼尽显儒雅，当年河南先贤林伯襄创立的，多年来一直是河南省内的最高学府。
李焕文的堂妹李焕敏就在这所学校读法科，自那年离别之时，他还记得小妹逃学送给自己一块手帕的事情，手帕早已不知丢在了哪里，但是小妹的一份情谊，他一直未敢忘也。
如今，小妹也读了大学了，过一两年就会去外国读书，想必也是出落成大姑娘了，李焕文满面欣喜。
董未央紧随其后，一身素雅旗袍，毕竟也是学生刚毕业，近了学校大门，也有一种回归的意思。
两人出示证件说明来意后，便直入教学楼，偌大的预备学校窗明几净，甬道两侧的洋槐遮了阴，既惬意又爽快。
大清朝贡院主楼正居其中，此时已没有了孔夫子的位置，换成了大礼堂，今日许是哪个教授开课，学生们竟匆匆鱼贯而入，两人悠哉的望着，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小妹！”李焕文疾呼道，可是隔得似乎有些远了，她并未听见，于是他急匆匆迈了几步，终究还是没有追上，反倒跟着人流进了大礼堂。
大礼堂里人山人海，一共四五十排的座位只剩最后两三排空空如也，前面则座无虚席。
无奈，李焕文只好带着董未央信步去了后排坐下，只待下课了才能与小妹相认。
不消一刻，一个瘦瘦的老头夹着一本书进来了，老头带着厚厚的眼镜片，一身破旧的土灰色长褂，脚上也穿着黑布鞋，乍一看颇有些破落户的味道。
礼堂悄然一静，却依然有很多学生交头接耳笑声嗡嗡的不停，讲台上那老教授拍了好几下桌面，台下依然我行我素。
“奇怪，若是教授开课，这许多学生慕名而来，为何还是这般不尊敬师长呢？”董未央也是学生，自然会有些疑问了。
话音刚落，突然，教室猛然一静！紧接着人头齐刷刷看向门口，这动作整齐划一，连那教授也扭过头瞧了瞧。
此刻，门口正站着一个年轻男子，男子一袭白色洋服，圆圆的墨镜遮住了眼睛，瘦削的脸庞上抖搂着不羁与狂放。
“啊---！”一声低呼从学生嘴里发出，让李焕文大感奇怪。
正坐在他面前的是两个略微有些妖艳的女学生，说他们妖艳也是比之学生之朴素来说的，略施脂粉却香气四溢，两人指指点点一边说，一边激动的挥舞着粉拳。
“哇，范公子真漂亮！”
“那是，范公子可是学校里的角儿啊，听说他父亲要送他去美国呢他不去，偏偏要去那什么德国！”
“哼，还不是怪那个贱货！”
“哎，我听说那个贱货叫李焕敏，父亲还是个木匠！”
李焕文听到小妹的名字后心中一凛，再看小妹，她就坐在最前排中间，这仔细看了，李焕文才发现，在小妹身边竟然空着三五个座位，旁边的学生们似乎也正在对着她指指点点，只是她却置若罔闻。
他正要询问那两个女生，那个叫范公子的竟然过来了，一众学生纷纷扭头看着，范公子到了李焕文身边，看见竟然有人敢做后三排，于是往那一站，西装搭在肩上也不说话，直愣愣的瞅着他。
“喂，乡巴佬，边去！”范公子身后的汉子吼道。
“你？！”董未央多日来在司令部也学得了一些威仪，眉头一皱便要争辩，不想李焕文却拉了拉她，随即站起身来往后排坐了。
这一幕从始至终，小妹都没有回头看，若是见了他，不知还认不认出来他了。
教授开课，讲的是中华民族之精神与文化，这个标题原本就极为空洞，老头讲的又极为枯燥，学生们听的不耐烦，打哈欠的、说话打屁的、嗑瓜子吃零食的比比皆是，李焕文这才知道原来学生们并不是来听教授的课的，而是图着这范公子而来，怪不得这里以女生居多。
范公子翘着二郎腿，白色的尖头皮鞋搭在前排靠椅上，时不时的跟那两个妖艳学生抛着媚眼，整个礼堂里，似乎就以他为中心。
教授讲了半天，忽然止住了，抬头问道：“诸位，谁可以谈谈民族精神之研究在当今中国有何意义？”
一堂课谁都没听，这问题可没人能回答，不过李焕敏倒是率先举了手，那范公子看到，立刻也跟着举起了手，惹得众多女生愤恨不止。
“那位同学，你讲讲，哦，对，就是最后一排那个。”老头好像是故意似得，直接点了范公子。
范公子好像有些愕然，自己举手也只不过是为了配合焕敏的，这老头还他妈真不客气！
“老子不知道！”一句话甩过来，哄堂大笑，老教授满脸通红又羞又愤，敲着讲桌说着什么话，如此一来，更是惹来学生们的耻笑，老教授遭此羞辱，甚至已经合上了书本打算一走了之！
“现今之中国，帝制初崩，民国始建，两代交汇之时，正是民族精神急需发扬之日！”突然，一个响亮的声音在后排角落响起，立刻让着乱糟糟的礼堂变得极为安静！
老教授原本打算离开，却听得这么一声，还是站住了，微笑的扶了扶眼睛，使劲在人群中寻找那声音的来源，只见角楼里站起一个身着大褂的年轻人，那人器宇轩昂，英气勃发，好一派伟男子的模样！
“中华民族的民族精神便是不断完善自我，进而改变周围事物，最终带领人民进取的精神。眼下，国内军阀混战，民不聊生，国人皆以私利为根本，北失蒙古，西丢新疆、西藏，周边数个藩属邦国相继脱离管辖，这些都是民族精神丧失的最大表现！”
学生们一听，又是个来激昂演讲的热血学生而已，便不当回事，可是谁知那人紧接着竟说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此学校是为了培养国家栋梁的地方，将来国家建设需要诸位的鼎力支持，可是，今日得见，并非如此，而是一帮无所事事相互攀比，蝇营狗苟趋炎附势的无德无才之辈，我看，研究民族精神，首先就必须先研究怎么把学校建设好，像这个什么姓范还是啥的玩意，最好清理出学校！”
话音刚落，礼堂里又是一片低呼，之后，许多双眼睛纷纷直视那个被点了名的范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