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轰过后,李焕文带着一众人等躲到了隐蔽处,河对岸远处一条线由细变粗,最终变成了数百人组成的集群散兵线!
“是赵福汇的人马!”况裕达一指远处飘扬的军旗说道。
赵福汇,边防军暂编第三旅旅长,吴光新新近收的大将!旗下第三旅装备精良,不但配备山炮、野炮,更关键的是这一旅参照的是日本机械化部队装备了大量的汽车卡车,其运动速度在河南军界首屈一指!
看这架势,赵福汇是要不惜一切代价抢走大鼎了!
豫州之鼎决不能落到他的手里!这是李焕文和况裕达达成的共识,可是眼下豫鼎孤零零的站在岸边,对方炮火威力巨大,想要拖走显然是不现实的。
“必须把大鼎立刻推下去!”李焕文做完这个决定后,拿眼睛环视一周,这些人都是他的生死兄弟,让谁上似乎都于心不忍。
“马天,跟哥哥再趟一次,咋样?!”李焕文最终将目光停留在了马天的脸上,马天跟随自己多时,两人的关系早已超脱一般兄弟的情谊,此时似乎最好的帮手便是他了。
“没问题,文哥,生里来,死里去,你说了算!”马天一拍岸边的岩石,大义凛然的吼道。
“不行!那大鼎太重,没我刘四毛,你们俩推不动!我也去!”
“加个人手,我也去!”陈信捋起袖子附和道。
兄弟齐心,其利断金,说的一点不假,生死存亡之时,正是兄弟情淬火重生之日!
几个年轻人义愤填膺,说话间便要撸袖子冲上去,可谁知这时一直未发声的况裕达却突然开口了。
“你们几个都下去,我带着几个人上去就可以了,这种时候,老兵油子可比你们几个生瓜蛋子强多了!”况裕达说的没错,即便李焕文有万夫不当之勇,但面对枪炮如雨的场面,此刻更需要一个配合密切,经验丰富的小队,无疑,这些人当中况裕达首当其冲。
“你们上去都得死,兴许我们可不一样了,都老实在窝里趴着,看老子给你们表演一番!”况裕达说完话,朝着身后大喊了几个人名,随即涌过来四五个精瘦汉子,这几个汉子浑身上下散发着兵油子的味道。
“况营长,此事因我而起,理应由我解决!”李焕文否定了况裕达的办法。
“李焕文!小瞧我咋地?!你能单枪匹马挑了臧士毅,我就不能闯一回?!”况裕达虽是个沉稳之人,却也有军人的那股子傲气,你李焕文能做的,我同样做的!
要说况裕达确实是军人里的好手,带着几个人左窜右跳,竟然真的让他们几个把炮火躲了过去,那炮弹便如长了眼睛一般,只在离他们不远地方爆炸,却丝毫伤不了他们。
眼看着况裕达小队靠近了大鼎,对岸也不敢再胡乱射击了,反而隔着河岸开始叫嚣,有劝说的,有当场行贿的,甚至还有封官许愿的,似乎他们也察觉出了况裕达的意图。
李焕文清楚的看着况裕达矫健的身影,几个人围着大鼎扎好架势,猛一使力,竟然将大鼎推动了!
顿时,两岸齐刷刷的静了声,无数双眼睛盯着这几个人,吱---吱---,鼎足划着石板发出了依依不舍的嗡鸣声!
忽然,对岸有人歇斯底里的大喊道:“给我打死那几个混蛋!”
“啪啪啪!”紧接着,一连串的密集枪声响起,况裕达身边霎时间蹦起的石子溅在脸上,打的生疼!
“兄弟们,快!加把子力气!”
“嗖!”一颗子弹在况裕达刚刚说完话后便直钻身边一个士兵脑袋上了,噗!一股鲜血喷涌而出!
只剩下一尺了,哪怕一只鼎足悬空,只需轻轻一碰,便会大功告成,可是紧接着便又倒下两个!大鼎竟生生停住了!
此刻,推着大鼎的只剩下况裕达和另外一个瘦弱的士兵,况裕达忽然转身背靠大鼎,几乎使出了浑身力气,脸色由红变紫,再由紫变黑!
“吱---!”大鼎再一次靠近了河边!似乎此刻的大鼎也通了人性,朝着深渊一步步探去!
终于,河对岸忍不住了,接连三五发炮弹袭来,这一次却在况裕达身边炸开了!
一股黑烟升腾,远处的李焕文心里猛然一揪!况裕达休矣!
“陈信,马天,刘四毛!”
“在!”
“跟我上!”
“是!”
李焕文招呼一声,立刻跳了出去,可是就在那一刹那,他却看到了此生令他极为震撼的一幕,硝烟散去,大鼎浑然不动,躺在地上的两个人,一个被炸的四分五裂,另外一个一条腿被炸飞了,可就是凭着仅剩的一条腿,那人竟然又站了起来!
“啊---!”那人全身绷直,没有一寸好肉的他,浑身冒血,却猛然使力,大吼一声之后,大鼎仅仅只是静止了一秒,随即身子一歪,坠入了涛涛河水!
正是此刻,两岸的人都呆了,李焕文杵在岩石上静静的看着那人,心中泛起无数的激动来!
“况营长!况大哥!”陈信疯了似得便要扑过去,却被刘四毛一把揽住了。
况裕达全身焦黑,早已听不到任何声音了,他慢慢的转过身,靠着一条腿支撑着,血色的眼睛中,旌旗飘荡。
李焕文看清了,那确实是况裕达,顿时两腿一软,竟跪倒在了岩石上,此时,炮火依旧,扬起的黑烟让况裕达影影绰绰,即便如此,李焕文却似乎听到了况裕达的笑声,再看时,那岸上却连人影也没了。
“敬礼!”这是军人对军人的最崇高致敬!
直到很多年以后,李焕文依然为寻找不到况裕达尸体而耿耿于怀,最终不得不照会中华民国政府,在况裕达阵亡的地方,树了一座汉白玉雕刻的丰碑以纪念这位真正将李焕文凤凰涅槃的伟大军人!
赵福汇的人马终究没有追过河来,李焕文做好标记后带着部队撤离了。
当他们还没有到达洛阳之前,洛阳已经闻听了这个消息,赵倜气的脸色铁青,甚至扬言要杀了李焕文,阎锡山和刘镇华并没有走,而是想当然的以为这是赵倜在演戏而已。
谁知,北京方面很快便发来了电文,不但痛斥赵倜损失国宝,还严加批评了李焕文失职,并将赵福汇所亲眼看见的情况作了一番陈述,电文最后,国务总理段祺瑞着重批示:杀李焕文以谢天下!
一个高高在上的国务总理,竟然对一个小小的宪兵司令亲自下达捕杀令,足以见其愤怒之程度,赵倜拿着电文先是一惊,随即狐疑了。
刘阎都不是傻子,既然演戏演到这个份上,都要杀手下大将了,看来这事可能还真是这么回事,于是拍拍屁股走人了。
待两人一走,赵倜立刻吩咐范文轩道:“抓捕李焕文一干人等!”
范文轩虽对豫鼎失落感到惋惜,却对李焕文的遭遇感到高兴,可是刚走了两步,赵倜就又说话了。
“先关着,不要杀。另外,赶紧派人去找大鼎,哪怕下河去捞,也得给我捞着!”
李焕文再一次进了监狱,这一次与之前不同,虽然住的还是悔悟院,却没有了之前的待遇,他和其他几人每人一间,门口都有重兵把守,不允许再出门放风了。
这一次,陆家和李家算是天塌了。
中午还是高官盈门,晚上就被投入了死牢,大喜大悲之间,陆母和婶子两个女人竟然同时昏厥了过去,好在此时有陆父顶着,这一回不惜倾家荡产也要救出女婿!
直到此时,李家二叔这才把几日里自己偷鸡摸狗似的做的活,跟李焕文联系起来,可是这么一想,却倒吸了一口凉气。
焕文怕是救不回来了!
陆父做了一辈子生意,坚信有钱能使鬼推磨,于是带着一大笔钱敲响了某家大院的门,而那家大院的主人则是白日里受了李焕文气的薛表舅。
薛表舅听闻消息,表面上唉声叹气,实际上却兴奋异常,心中暗骂李焕文这是报应!在答应了陆父五千大洋买回李焕文一条命之后,他心中却升起了一个想法。
于是,薛表舅立刻直奔范文轩府,等了许久,终于见到范文轩,一见面便是痛哭流涕,说自己跟齐家两位少爷关系如何如何好,痛失兄弟让他悲伤不已,范文轩何许人也,岂能被他蒙蔽,还以为又是个借故攀关系的。
谁知,薛表舅竟然提出了一个想法,这个想法让范文轩大笑不止,当即允了他,薛表舅得了尚方宝剑颠颠的走了。
深夜,陆家寂静沉沉,忽然几个黑影窜过了墙,明晃晃的板刀在月光下凄厉惨然,那几个黑影摸到上房,轻推了门便进去了……
此刻,蹲在悔悟院大牢里的李焕文一阵心悸,莫名的烦躁感袭来,不知为何,一种不祥之感压迫的他喘不过气来。
突然,大牢的门被打开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了他的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