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抚过玉妍憔悴的面颊,我的泪水再一次夺眶而出,睡梦中的她似乎依然心事缠绕,不安的紧蹙眉头。依稀过往在我脑海中一幕幕的掠过,我的心越加疼痛,不日前还风头正盛的瑾贵妃转瞬间就恩宠全无,而权倾朝野的王氏一族也变成皇上的阶下囚,这个打击让从小就千娇百宠、心高气傲的玉妍如何承受的了。
我的泪水止不住的流,红娟在一旁不由焦心的劝导“娘娘,您切不可太过伤心,如今王家已经倒了,皇上对瑾贵妃又全然不念往昔情分,瑾贵妃如今能依靠的就只有您了,如果连您也撑不下去,瑾贵妃在宫里可就真是任人宰割了呀。”
本来还在一旁嘤嘤啼哭的金玲一听红娟的话忙双腿一屈跪到我面前,颤声道:“娘娘,求求您救救我家娘娘,救救王家吧,如今这宫里人人都道您是皇上心尖儿上的人,您若是多求求皇上说不定皇上就转了心意。”
金玲的话就像一把尖刀刺穿了我的心,让我的心疼的难以自持,儿女私情和权利江山在皇上心里孰轻孰重已经一目了然,我恨声道:“不中用,皇上已经警告过我不许插手前朝之事,更不准再为王家求情,如今能让我贴身照顾玉妍已经是恩赦。再说,论恩宠玉妍之前更胜于我,可如今呢,皇上的恩宠不还是说变就变。
“那……那……”金玲嗫喏了几声,绝望之色渐浓。
“娘娘,太医院的几位太医来给瑾贵妃看诊了。”绿翘的通传声从殿外响起。
忙止住了泪水,拿起绢子擦了擦泪痕,将床幔放下,我起身走到一旁。三个太医依次而入,给我请过安后,纷纷聚拢到玉妍的床旁。
看到熟悉的李太医细心地给玉妍看诊,我的心不由得一松。
静静地等待了一柱香的时间,我发现几个太医还未会诊完毕,刚松下的心不由得再一次高高提起。
看诊的过程中李太医似有似无的将目光向我这边投来,我瞬时疑心大起,不由得出声问道:“几位太医,瑾贵妃有何不妥?”
为首的张太医转身恭敬的答道:“珍贵妃安心,瑾贵妃的身体还算正常,只是近日心事太重才致使外邪入体,臣等给瑾贵妃开些对症的药即可。”
我点点头表示了解,随即又问道:“瑾贵妃腹中胎儿可好?”
张太医略一怔,转瞬间换上一副恭敬地表情“珍贵妃恕罪,臣等来之前皇上已着人嘱咐过,不可对两位娘娘透露太多讯息。”
我怒道:“你们这是何意?”
见我怒火中烧,几个太医忙不迭的告退。
金玲见状连连呼唤:“太医!太医请留步。却还是拦不住几个太医离去的步伐。只有李太医 略一转身朝着我摇了摇头,复又转身离去。
“娘娘,皇上这是何意!纵然王家有罪,可是瑾贵妃和腹中胎儿却是无辜的,皇上此举也太过薄情。”红娟气道。
我对皇上所冀予的最后一丝希望随着太医们的转身离去已经彻底磨灭,刚刚李太医的摇头叹息既表示同情又表示无可奈何,看来皇上不仅不想放过玉妍,对她腹中的胎儿亦是容不下,她们母子已然性命堪忧。
踱步来到玉妍身边,我开始变得迷茫,我本想不顾一切的要护她们母子周全,可是如今皇上杀心已起,我又如何能顶住这雷霆之怒呢。若我真的豁出一切保护玉妍,那我身后的冷家又该如何自处,我可以不顾自身安危可是冷家呢,我总不能弃他们于不顾呀。
本就睡得不安稳的玉妍在一阵喧闹过后渐渐转醒,睁开迷蒙的眼睛环顾过四周慢慢的将目光聚拢到我面上,开口疑惑道:“你是谁呀?”
虽已经被她问过一遍,可是这次问起我依然是痛心不已,我伸手握住她纤细的手,语气温和的回答:“我是依儿,是和你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妹,我是来保护你的。”
看着被我握紧的手,玉妍略一怔愣,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之后,眼睛再一次失去了焦距。
我缓缓搭上她细弱的脉搏,小心翼翼的摸索她的身体状况。还好年少时母亲教我习读过几年医术,对医术我虽算不上精通却也是略通一二。年少时我还不明白母亲让我习医的用意,如今想来她是一早就有让我入宫的打算,学些医术来暗防他人的暗箭,却不曾想这门手艺却先用在了玉妍的身上。
细细的摸索了半天,我暗自松了口气,正如太医们说的,玉妍的身体并无大碍,而腹中的胎儿我在把脉的时候虽察觉喜脉若隐若现的薄弱,但还是能摸索的出来,就证明胎儿还在,这就够了,虽知晓皇上未必会容得下这孩子,但是稍加利用说不定这孩子还是能保住玉妍的一条命。
金玲将熬好的药端至我面前,我研究一番觉得并无异样便帮着把药给玉妍服下。
转眼已过七天,这几日除了夜晚我回文华殿休息,其余时间我皆留在琉璃殿照看玉妍。少了曼陀罗的香气围绕,加上我们几人每天事无巨细的照料,玉妍的身体状况已然好转。
这日清晨我刚坐到玉妍床边,玉妍瞬时睁开双眼一把抓住我的胳膊焦急的问道:“依儿,王家可好?我父母亲可好?”
玉妍看着我的眼神不再迷茫而是焦急和惊恐,我又惊又喜的道:“玉妍,你醒了!你认得我了!”
看着我和几个近侍面露喜色,玉妍有些不知所以的点点头,仍是焦急的看着我等待答案。
我忙按下心中的喜悦,安抚道:“你放心,王家和姨夫姨母如今还算无事,朝中虽有言臣上折请示严惩的,也还有一些你父亲的心腹之臣请求皇上轻赦的,皇上一时半会儿还没有拿定主意。”
“拿不定主意只是做做样子,王家以权谋私、结党营私、贪赃枉法的奏折只怕此时已经在皇上面前堆的比山还高。王家此时已是岌岌可危。”玉妍冷笑道。
我反握住玉妍手,坚定道:“你放心,哪怕不要这贵妃的名头我也定会你周全。”
玉妍憔悴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依儿,谢谢你。如今肯真心帮我的也只有你了。还有……之前的事对不起。”
我摇了摇头,相视一笑,彼此之间不言而喻。
忧心忡忡的过了半月,皇上的圣旨终于下了,王丞相罪证确凿判斩立决,念及丞相夫人对此事毫不知情遂只贬为庶民,其余女眷与十四岁以下男子皆变身为奴,十四岁以上男子则发配边疆为苦力。玉妍在宫内也受到波及,再加上之前谋害妃嫔的罪证,瑾贵妃的头衔被削去,辄降为王嫔,搬出琉璃殿,即日住进清雅阁西厢阁。
圣旨下的这日,我跪于庆晖殿外哭求皇上让玉妍搬入我文华殿,求了整整一个上午,皇上才松口答应,我忙感恩戴德的谢恩。
回到文华殿时玉妍已被赵海派人在殿内安顿好,看着她丢了魂木僵着脸坐在床上,我扑上去抱着她失声痛哭。
众人见状纷纷上前劝导,却仍是止不住我的哭声,玉妍渐渐回神,轻轻拍着我的背,嘶哑着嗓子道:“我如今已是连哭都不会哭了,依儿,王家完了,我也完了,我已经生无可恋……”
我泪眼迷蒙的哽咽道:“玉妍,求求你,为了我,为了腹中的孩子你一定要撑下去。”
“孩子,我还要这个孩子干什么,就算他能平安出生,背负着罪臣之后的身份他注定要受人唾弃的成长,与其这样还不如现在就同他外祖父一起走,黄泉路上也不用孤单。”
知道玉妍此时已经绝望,平日能言善道的我如今却也是哑口无言,连我都已经看我到希望,更何况玉妍呢。冷家虽与王家情谊深厚,但毕竟不是血脉相连的骨肉至亲,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即将身陷地狱,自己却无计可施,连伸手相救的机会都没,那种锥心刺骨的痛苦想想都觉得可怕,更何况玉妍正在亲身经历呢。
“依儿,皇上有许久没来过文华殿了吧。”玉妍突兀的问道。
“是!郑妃小产之后,皇上对她甚是怜惜,几乎日日都宿在她的殿中。”
“哼!什么怜惜,什么小产,不过是皇上和她联手演的一场好戏罢了。就像当初咱们联手陷害前皇后和严家一般,皇上表面上对咱们恩宠有加,实际上还不是把咱们当成扳倒严氏一族的棋子罢了。可怜咱们自以为在后宫翻云覆雨,在皇上眼中还不是如跳梁小丑一般。可笑…真是可笑…”
“玉妍,别说了……”看着玉妍绝美的脸庞上扬起狰狞的笑,我不由自主的惊恐起来。明知道她说的都是事实,可想到之前与皇上耳鬓厮磨的日子,我本能的拒绝再听下去。
“最是无情帝王家,依儿,之前的先皇后、严如翠,如今的我,哪个不是皇上巩固权利的牺牲品,看着我们这些血淋淋的例子,你难道还相信皇上那些’矢志不渝’的鬼话。”
“我……”辩无可辩之下,我猛地怔愣住了。大片大片的血从玉妍的双腿之间流出,浸湿了她的衣裤。
“宣太医,快宣太医。”顿时文华殿内喧闹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