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一直在喋喋不休，张燕已经靠在陈浩的怀里睡着了。经历这一番折腾，张燕的确是累了，他呼吸均匀吐气如兰。
陈浩侧脸望着外面的世界，突然感觉到一阵阵的茫然。
自从知道了灵光的存在以后，他的心里是悲愤的。他因为人类居然只是灵光的砧木而感到悲哀。他曾因为陨石的降落，能够清洗附近人体内寄生的灵光而感到兴奋。
他也曾因为知道自己是银白生物科技的保密者，而感到自豪。他曾一度觉得，银白是个伟大的公司，纳米液态金属疫苗，是人类的千百年来最大的创举。
他甚至曾幻想过，若是有一天，全球70亿的人类，都成功的接种了银白纳米金属疫苗，彻底的将灵光赶出这个蔚蓝的星球，彻底的回到人生命的本质，那将是怎样的场景。
可当他一次又一次的经历筛选、实验和生与死，心里突然生出一丝质疑。
这世界上的一切都是相对的，陈浩觉得自己仿佛失去了辨别是非的能力。
他想起医院里那些目光呆滞的人们，想起了最终变成水银蒸气的张海潮，想起自己生活了几十年的那座城市，想起了亲手剖开自己丈夫胸膛的李海静。突然迷茫了。
对与错，在陈浩的心里，第一次变得这样难以辨别，又或许这世界上，本就没有清晰的对与错。
夜很深，街上的行人已经很少见了，偶尔在街角的胡同口，可以看到成对的男女，他们穿着奇怪的装束，染着五颜六色的头发，热烈的拥抱着，卖力的亲吻。
有的甚至已经无法控制体内的荷尔蒙，索性肆无忌惮的折腾起来，那咿咿呀呀的声音，在这样的夜晚里，尤为明显。偶尔经过的车灯照耀下，他们抖动的身体忽明忽暗，他们脸上的汗珠闪着茫然的光辉。
车子东拐西拐，停在了一条狭窄的街巷口。
“到了，旅店一条街。”
司机扭头看着后视镜里的陈浩和张燕说到。
陈浩抬头望去，街巷的两旁，是两排破旧的楼房，最高的也不过三层。表面的红砖裸露，被无数条粗细不同的电线纠缠拉扯。像是一个个落在蜘蛛网上的猎物。
形状各异的霓虹灯招牌，闪烁着不同的光，几个穿着暴露的中年女人坐在他们各自的店铺门口，屋子里的灯光透过粉色的窗帘，照在她们的面罩上，她们把浓浓的妆容，画在了面罩的外面，乍看上去，像是一张张脸谱。
她们嘻嘻哈哈的说笑，挥手跟偶尔路过的住客打招呼，她们虚伪的笑，邀请行人进到她的店铺里，这笑容会在被拒绝后立刻消失，换做一副鄙夷的表情，甚至还会低头啐上一口。
“就这里？”
张燕抬头看这陈浩，一脸的茫然。陈浩也皱了皱眉头。
“这个时间，没别的地方能去了，先凑合一晚，然后明天再找地方吧……”
司机劝慰道，看来也只好如此。
“好吧，那就这里吧……”
说着，陈浩推开车门，准备下车。
左手再口袋里摸了摸。摸出一张纸币，递给司机。
司机看了一眼，笑了，
“这个，早就没用了……”
“啊？那……我只有这个……这个不能用了么？”
司机伸手，再一次指了指天空，陈浩仰头望去，天空跟刚才一样，还是弥漫着而一层银白色的蒸汽一样的雾气。
陈浩注意到，水银颜色的蒸汽闪出淡淡的微光，比刚才看到的，明显的更加明亮了一些，在这条狭窄街巷里的霓虹的映照下，沾染着七彩的微光。像极了北极天空中的极光。
其实陈浩没见过极光，只看过相关的照片。但眼前的场景，就是给了陈浩这样的感觉。
“你看，这东西，已经无孔不入了，一个不留神，吸了进去，命就没了，谁还要着纸币有什么用啊，在这里，这个是硬通货。”
说着，那司机用手指敲了敲脸上的面罩。
陈浩注意到他的目光，盯着自己脸上戴面罩，面罩上那淡蓝色的荧光正在一下一下的跳动。
陈浩明白了，他要的，是自己面罩里的氧气，的确如此，在这个窒息城里，氧气的确应该当仁不让的成为硬通货。
“好吧，那怎么给你……”
陈浩凑了过去，伸手要去摘掉面罩。
“别别！”
司机惊慌的从车窗里伸出手，拦住了陈浩。
“哥们一看你就是第一次来，这个打死都不能摘，摘了，命就没了，就算那东西不杀死你，你早晚也会被这里的呼吸管理局的杀死。”
“呼吸管理局？”
这个名词倒是挺新鲜的。
“没错，就是火车站端着枪的那些人，他们没什么人性的，他们什么都不管，只管谁的脸上没面罩，没面罩的，见一个杀一个。”
没错，这个陈浩在车站已经见识到了。
“那怎么办……”
对于窒息城，陈浩是个新手。
司机挥挥手，
“来，凑过来……”
陈浩弯腰照做，他们凑近，侧脸贴在一起，陈浩注意到他脸上的数字在迅速的增加，于此同时，双肩包里的氧气瓶发出呲呲的声响。陈浩明白了，这面罩看起来平平常常，没什么特殊的，但实际上却可以通过这样的方式相互给付氧气。
司机脸上的数字迅速跳动，很快多了三十分钟。
他们这才分开。
司机笑着道：
“哥们，只收你三十分钟算了，你第一次来，我不想给你留下一个宰客的坏印象，不都说了，出租车，是一个城市的门面么？虽然……”
司机说着，摇了摇头，面罩下的眼神里，有无奈。
“虽然这里已经糟糕成这样了，但是，脸面还是要的……”
那司机边说，便摇了摇头。
“三十分钟……可是你从车站载我到这，路上也用了至少二十分钟，你才赚十分钟不到，这……这也不划算啊？”
陈浩心里升起同情，道：
“十分钟就不少了，这不是简单的十分钟，这是十分钟的命，怎么敢想太多？其实，别说赚了，能搞平成本就不错了，这样才能保证一直能活着。还怎么敢想到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