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勇平躺在小船上，他的脸色发青，眼睛微微的睁着，身体已经挺直，两手紧紧的攥着拳头。
他的浑身上下看不到任何明显的伤口，冰凉的体温已经完全证明，他已经断了气。
老人瘫坐在赵勇的尸体旁边，他低着头，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仿佛是在与一个亲密的人，进行着最后的诀别。
陈浩摇摇头，赵勇是接引他来到这个地下世界的人，谈不上有多深的感情，但毕竟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
来到窒息城的这几天来，陈浩见了太多的死亡。但他无法因此而感到麻木，他突然觉得，人的情感居然是如此的虚伪，他们天生便把所有的喜怒哀乐，分出了高低贵贱。
陈浩不禁回忆起几段刻骨铭心的难过，当赵莎盖上了那条求生通道的盖子，当叶楼腐烂在那张床上，当张海潮对自己举起那把闪亮的尖刀……
这些难过都曾令叶楼感到痛心疾首，但这样的难过，却并不适用于每一个人。
“该怎么办……她的尸体该怎么处理……他有没有家人？”
陈浩看着眼前的老人。
老人缓缓的站起身，抓起船桨，仍旧像刚才那样，一下一下不紧不慢的划着水，朝着城市的方向而去。
“要把他带回去……”
陈浩不再作声了，他本想接过老人手中的船桨，但犹豫了一下，还是缩回了手。
地下的世界天色一直黯淡，水面上倒映着天边淡蓝色的微光。天上的星星一颗一颗的摇晃，仿佛木炭燃烧最后，散开的火星。
回到城镇的水路不远，朝前面一眼望去，可以望到恍惚的灯光。一叶小舟就如此在水面上飘荡，陈浩感受到了这世上所有的孤独。
终于回到了岸边，已经有很多人在等候了，仿佛赵勇的死讯，早已经传遍了整座地下的城市。
等候的人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白发苍苍的髦耋老人，也有三两岁的幼稚顽童，她们都面色冷峻，没有人吭声。几个人帮忙，把赵勇的尸体抬了出来，放在人们面前的地面上。
人们就这么默默的看着，这场面像极了迎回战死异乡的民族英雄。
“他死了……”
“他是死了吗……”
“他真的死了……”
终于有人小声的窃窃私语，这样的声音却迅速的在人群中间传播开来。看来人们并不相信赵勇死了，并且也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这样陈浩感到有些意外，他记得老人说过，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进入这个世界，赵勇就是其中之一。
所以他在冒着巨大的风险，在上面的世界卖氧气赚钱，为的是拿到进入这个地下城市生活的通行证。
可人们为什么对他的死，都表现出如此的震惊和关心？
人群下两次分开，那个银行的老女人走了过来。她低头看了看地上横陈的尸体，挥挥手，对身边的几个年轻力壮的人说道：
“抬到纪念碑去……”
说完便转过身，把手背在身后，穿过人们给她闪开的道路，离开了。
几个人把赵勇抬起，高高的举过头顶，跟在那老女人的身后。那样子像极了一场隆重的国葬仪式。
人群也跟着缓慢的向前移动。好似被一块横亘的木头阻挡住的懦弱的洪水。
人流蠕动，数分钟之后，终于来到了一处所在。
陈浩抬头，跨过一个个黑漆漆的头顶，看到眼前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奇怪的建筑。那建筑根基很粗，至少有十几个人的合抱。笔直向上，顶天立地，乃至于在这暗淡的无垠长夜之中，陈浩看不到这建筑的顶端。
这建筑从上到下，完全是用石头垒砌的，每一块石头都是天然的形状，显然没有经过任何的人为的雕琢。但奇妙的是，尽管单个看上去，每块石头都如此的放荡不羁，但垒砌在一块，却又是那么的和谐如一，仿佛这一块块石头，本来就是为了建设这座所谓的纪念碑而生的。
人们把张勇的尸体横陈在纪念碑下的一块青石板上，都自觉的往后退了两步，于是纪念碑脚下，便重新出现了一处空地。
此刻，围拢着纪念碑的人，已经聚集到了上千之众，陈浩的前后左右，都是黑压压的一片。
但整个人群寂静无声，安静到陈浩都感觉不到周围人的心跳，仿佛眼前的一个个人，都是无风天气中的野草，不摇晃，不慌张。
陈浩发现了一个问题，对于赵勇的死，人们的表现和那摇船的老人不同，看到陈浩的尸体的时候，老人是痛苦的，陈浩甚至看到了他的眼泪。
但在这群人之中，陈浩却看不到任何难过的样子。他们的脸上变现出来的都是冷漠。但这种冷漠却与陈浩所理解的冷漠不同，他们在冷漠的同时，却都表现出了对这件事的关心。关心与冷漠，在陈浩的世界里是两个绝对相反的情绪，他们是绝对不可能在同一个人的身上共存的，但此刻，却就这样的变成了现实。
“同胞们，他死了，他完成了他该做的任务，我们一起送他回去……”
人们仍旧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这女人，像极了一尊尊雕塑，一具具尸体。
“难道不用弄清楚，他是怎么死的么？”
陈浩在人群中，大声的冲着那老女人说到。他的话音刚落，轮到人们扭头，齐刷刷的看向他。
“他们是上面的人杀害的……”
老女人的目光并没有在陈浩的身上做过多的停留。只是淡淡的回答道。
“那么，他到底是被谁杀死的？为什么要下此毒手？他死了之后，是如何挣扎着爬回地下世界的？”
“他在上面的世界的氧气没了，被人抢走了，所以他就死了。”
老女人淡然的说到。
“被抢了？谁抢的？”
“这不重要，上面的每一个人都有杀死别人的理由和可能。”
“那，他就白死了？”
“不，他将作为信使，把他在外面世界搜集到的所有的讯息，传给灵光之主……”
“灵光之主？”
陈浩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