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风里夹着雪,雪里裹着风,一股经世罕见的凛冽寒风席卷着秦岭关下的边庄,那声音就跟深谷中恶狼的呐喊声似的,由远及近,让人听着听着,心里头直发怵。
仇家大太太把地下情人支走后,赶紧拉上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朦胧之间,她梦到了已经死了的仇八爷。披着一头散发、满嘴獠牙、脸色铁青的仇八爷发现她跟大管家在床上一起亲热后愤怒极了,长满杂毛的手抡起一把杀猪刀,就朝他们俩奔了过来。
“好你个臭婆娘,竟然敢在我的眼皮底下跟别的男人鬼混,别以为我到了下面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这是找死……”
“不要,不要,老爷,我知道错了……”正当仇八爷扬起手上的杀猪刀刺向光着身子抱在一起的仇家大太太跟大管家时,仇家大太太突然被这梦给惊醒了,混身上下直冒冷汗。
此时,窗外的寒风依旧在狂哮,瞬时间卷起千堆雪。仇府院子里被风雪吹打着的红灯笼摇摆不定,灯影也忽左忽右。
“老爷,你回来了?你可别吓我,你走的太早了,我们本来年龄就有差距,我比你年轻,我实在是无法忍受寂寞,你又娶了好几位太太,有时一个月都不碰我一回,我,我.……”仇家老太太越是感觉有些害怕,就越觉得冷,躺在床上,裹着被子说话还是直打哆嗦。
发现了仇家大太太跟大管家私情的仇家四太太这一夜也睡的不大安稳,她在朦胧的睡梦中也梦见了那死去的仇八爷。
出现在仇家四太太梦里的仇八爷还跟之前一般摸样,只是感觉和善了一些。“老四啊,你虽然老喜欢犟嘴,但你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对我仇八爷还是忠贞不二的。我到另一个世界里去了,这个家你得帮我注意看着点啊,别让那些王八羔子把咱老仇家给算计咯。冤家固然可恨,但家贼更难防啊。”
还没等仇家四太太说上话,一个翻身,她也从梦中醒了过来。想想刚才在梦里,仇八爷给她说的那些个话,让她明白了:伤天害理的事还真是做不得,人在做,老天爷在看。
“老女人,表面上装清纯,装正经,背后却躲在地下偷野男人,你敢这样明目张胆地辱没老仇家的门风,你就等着遭天谴吧!臭不要脸的!”
仇家四太太梦醒后躺在床上自个儿嘀咕了一会儿,又接着贪睡了一个时辰,实在是又饥又渴,这才磨蹭着起来对着铜镜梳洗打扮。
还真是冤家路窄,仇家四太太自从昨晚听墙根儿发现仇家大太太跟老管家之间的那些龌龊事后,现在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仇家大太太。可没成想当她路过中堂去吃早饭时,仇家大太太却偏偏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这仇家大太太自从被恶梦惊醒后就再也睡不着了,不管其他人信不信这世上有鬼,她是信的。
现在她跟老管家之间的私情已经被长眠地狱已久的仇八爷给知道了,为避免被仇八爷的鬼魂缠身,仇家大太太这天比仇家大院里任何一个人都起得早,但不是为了给马上就要开战的公赌大会祈祷,而是为了在仇八爷的遗像前忏悔。
仇府可不像秦府那么虔诚,仇家的女人们很少像秦八爷那样经常到祖宗牌位前下跪,顶多也就是在传统的纪念日给各位列祖列宗烧柱香罢了。瞅着平日里嚣张跋扈的仇家大太太静跪在地上那样儿,仇家四太太忍不住又笑又恨。
“咳,咳,咳。”仇家四太太双手合抱依靠着中堂大门挑衅地看着仇家大太太,“这是怎么啦?昨晚做恶梦了?你背地里到底做啥对不起老爷子的事了,很难得看你在这下跪啊。”
双周合十正在默默祈祷祈求仇八爷原谅的仇家大太太,顿时感觉背后吹来了阵阵刺骨的寒意,仇家四太太的话虽然跟平常一样疯疯颠颠,但这几句却是如此准确。难道是这骚女人发现了我跟管家有什么?“不,万万不可,要真是这样,我的脸往哪儿搁?麻烦就大了。”
“臭女人你在那里胡咧咧啥呢?我这是在为仇家即将在公赌大会上挑战秦家而许愿,希望八爷及仇家的老祖宗们能保佑我们这次成功。”
本来“臭婊子”这三个字马上就要从仇家大太太嘴里蹦出来了,但一想起昨夜的床事及恶梦,仇家大太太又缩回去了,这个时候可不能大动干戈得罪人。
“谁知道,你这是在为仇家人祈祷,还是……”仇家四太太还没把话说完,就见老管家大跨步从侧边走了过来。
“我说两位太太哟,公赌大会再过半个时辰就要开始啦,得赶紧吃早饭然后准备准备去庄子东边的磐石啊。今个儿又是腊八节,赶集看热闹的人可早都朝东边赶过去啦。”
仇家的大管家老李跟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表情极为镇定地跟仇家大太太、四太太讲。
别看这位左脸有块伤疤的李管家做起事来干练,这些年把仇家打理的是井井有条,可一直都没见他笑过,白天还好说,即便是紧绷着脸看起来也不怎么吓人。如果换作是在月黑风高的晚上遇到他,那张偏瘦还长满了白斑黑斑的脸准能把人给吓死,半天也别想听到从他嘴里蹦出一个字的李管家就跟僵尸一样,出现在你面前时会让你的灵魂瞬间出窍。
仇家四太太毕竟在青楼沦落多年,察颜观色的能力毕竟还是有的。看着目光如快剑般锋利的李管家,心里不由得一颤。“反正现在也不是揭发这对狗男女的最佳时机,现在你们有把柄落在我手里,我难道还怕你们不成。”仇家四太太这样想着,又瞥了仇家大太太跟李管家一眼,先行甩手扭腰走开了。
这一年的秦八爷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个威风凛凛、身体力强的秦八爷,岁月无情催人老,芳华刹那褪春晖,不光是秦府上上下下的人看出来了,边庄里的人也都看出来了,在秦岭一带步步神枪的秦八爷的确有些老了。
这一次,秦家的两位少爷秦忠、秦义破例跟着他们的爹来公赌大会应赌来了。跟之前很多年一样,腊八节前夜,秦八爷又失眠了整整一个晚上,晚上秦太太跟两位少爷上房入睡前看见秦八爷跪在了列祖列宗们的牌位前,早晨起来,看见秦八爷依旧跪在那儿的毡子上,一动不动,跟就地圆寂了的活佛似的。
除了秦八爷自己,没人知道他心里在仔细想什么,也没人知道这刚刚过去的一夜,他到底睡过觉了没有。
秦家一家老小的出现让公赌大会前夕边庄一阵沸腾,毕竟这被人为割断有些年月的公赌大会在今日又要重新开幕了。此前的游说环节可是有近半的边庄人支持秦家、站在秦家这一边并且认为秦家这一次注定要赢。
仇家虽然没了仇八爷那样的男人,但并不代表着仇家没人。也不知道这一大早上仇家大太太究竟用了什么办法竟然把对赌局毫无兴趣的仇家三太太、四太太、五太太、仇蛋蛋,还有仇家的两个很少走出闺房跟仇家大院的宝贝闺女仇云、仇霞都给带了出来。眼前这番场景不光是在仇家在边庄也都同样是前所未有,要是仇八爷能活到现在,看到这番情景,甭提有多高兴了。
仇家大太太对这场难得的局没少花心思,一则是想让全边庄里的老少爷们儿们都来看看,她老仇家虽然死了男人,但并不代表没人,这次若再次赢了秦八爷,那么老仇家今后在边庄独领风骚的地位跟声望也就根深缔固了;二则是想让仇家的其他三位太太看看她这个当大太太的能耐,仇家现在虽然是一帮女人的天下,但并不是任何一个女人都能扛得起大当家的这个位置的,这次李管家若再次赢了秦八爷,那么今后在老仇家,你们这些婆娘可都得听我大太太的,不服都不行,因为事实证明现在也只有我大太太才能撑起仇家这个残局。
公赌大会预定的时辰到了,按照老规矩,先是互为对手的双方各自亮相。秦家这次上赌局的毫无疑问还是他秦八爷,仇家要和秦八爷现场对赌的人在此之前可一直是个谜,曾一度就此话题在边庄引起了巨大的争议跟讨论。
有说这人可能是仇家大太太,因为现在她是当家的;有人说这人可能是仇蛋蛋,因为他是仇家惟一的男丁;也有人说可能是三太太,或者是四太太。就是没有人想到今天仇家和秦八爷对赌的人竟然是仇府的李管家。
“秦老爷子,你没想到会是我和你对赌吧。”李管家这话感觉之前就跟秦八爷很熟似的。
“你是谁,你来代表仇家跟我赌?新入赘的?”
秦八爷乍看起来眼前这位鼠头鼠脑的中年汉子好像的确在哪里见过,但一时又实在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
“我是谁不重要,关键是我能在今天这公赌大会上打败你秦八爷。”李管家一脸傲慢的表情。
“哟,好大的口气,我秦八爷活到现在这个岁数,依旧坐不更名、站不改性,你要真是条汉子,报上名来,老爷我再给你赌。”秦八爷对眼前这位很少见过的仇府管家越发觉得好奇。
“他是我们仇家大院的李大管家,这么些年下来,每年的公赌大会你们秦家都没赢过,这次也依旧没有赢的可能。李大管家今天就代表我们仇家来跟你们秦家赌了,如果觉得有什么不妥,你们秦家也可以安排你们的管家来赌。”仇家大太太说。
“自从仇八爷死后,仇家果然是没人了,连参加公赌大会这样的大事都要外人来替仇家应战?”秦太太很反感仇家大太太那副得意忘形的样儿。
“别管我们派谁来应战,能在赌局上赢那才叫本事,怎么,秦八爷你怕了,难道还不敢跟一个管家赌?”仇家大太太看得出来秦八爷还是很爱面子的,故意这样激他。
“谁说我怕了,不就一管家吗?我应付得了,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秦八爷眼睛一瞪,真的有点火了。
“秦老爷子瞧你这都快七老八十了,老了,还这么狂,那好我李明坤今天就让你输的心服口服,咱们俩之间的新账旧账一起算,几十年前你吃在碗里、霸在锅里,破坏了我一生的幸福,今天我就让你再享受享受被彻底打败的滋味。”李管家这番话一下子点醒了梦中人。
李明坤如此痛恨秦八爷,原来是因为一个女人!也正是因为这个女人,他才到了仇家当上了管家,以此好借仇家的势力为自己报仇雪恨。
那是几十年前,出身小户人家的李明坤看上了一裁缝铺里的风流寡妇,那时候秦八爷也正是仪表堂堂、家财万贯的阔少爷,一次偶然的机会,结过婚的秦八爷不知道咋地也同样看上了这家裁缝铺里的风流寡妇。
长得帅、家里有钱、霸气潇洒,没过多久的接触,这位裁缝铺里的风流寡妇就爱上了秦八爷,并愿意跟秦八爷做小。这可急坏了李明坤,幸亏后来这事被秦太太发现了,把秦八爷从婚外情中给拉了回来。
可让李明坤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从此之后他一直爱着的这位裁缝铺里的风流寡妇因为失恋,自暴自弃,加上身子骨本来就很弱,最后竟然为情抑郁而死。
如此一来,李明坤把心上人的死都记在了秦八爷一个人身上,他认为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秦八爷给害的,要不是他秦八爷中途插足进来,说不定他老李早就跟风流寡妇结婚生子、成家立业了。
为了报仇,当年他是想方设法才挤进了仇家的门,从普通伙计开始干起,处处留心、处处用心直到当上了管家。几十年卑躬曲膝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抱主仇家这棵大树,找机会早晚亲自整跨秦家。
“李明坤,李明坤,李……”当秦八爷听到这个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名字时,感觉自己陡然间像是被什么东西被怔住了。
恰在此时,一阵寒风卷了过来,击落了压在树枝上的雪,砸在了秦八爷消瘦枯稿的脸上。这一砸倒是砸醒了陷入沉思的秦八爷,他的脑子也清醒了,李明坤是谁也想起来了。
那是年少轻狂年月里的一桩旧事了,关于他,关于李明坤,关于边庄西街口那个裁缝铺里的风流寡妇,关于他们三个人之间的感情纠葛。
尽管那桩旧事已经过去了好多年,戏里的女主角已经离开了人世,但毕竟是青春岁月里的一段私情,哪能轻易就这么忘记。秦八爷至今依然记得哪天夜里的情形,也是如今这般大雪纷飞的季节,裁缝铺刚要打烊,秦八爷就溜进去了,关上门,就抱住让他茶不思、饭不想的寡妇开始亲。
风流寡妇虽对刚完婚好几日不见人影的秦八爷又怨又恨,但这熟悉的吻让她的心瞬间由冰冷转向温暖。同样是男人,年龄也差不多,但秦八爷就是比一直疯狂求爱的李明坤显得更为成熟,尤其是那跟田里水稻茬一般层次不齐的胡子,更让这位风流寡妇觉得性感颇有男人味。
正当两人关着门激情热吻时,端着刚出锅还冒着滚烫热气饺子的李明坤到了裁缝店。那些天,他一直在帮风流寡妇的忙,见她日益消瘦,这不专门跑大老远买回来了她最爱吃的猪肉大葱饺子,准备一起吃呢。可当他用脚轻轻揣开门,发现先前那一幕时,原本热气腾腾的心瞬间凉了,饺子也撒落一地。
一番尴尬总得收场,风流寡妇虽然在边庄人眼里很是风流,一颦一笑都能勾走男人,但自己心里到底装着谁,她还是很清楚的。
“明坤,我,我知道你一直都对我很好,可是我心里的男人是八爷,我欺骗不了我自己,你还是早点把我忘了吧。”
一个情犊初开的男人,一个风流的女人,还有那无意间发生的床第之情,怎么能说忘就忘呢。
在秦八爷出现之前,记得是一个下着大雨的夜里,几个赶路的人无处歇脚钻进了裁缝铺,风流寡妇好生泡茶招待着,原本以为雨停后这几个路人会答谢离去。可让他们知道眼前这个俊俏的女人是风流寡妇后,色心爆发,硬要强行调戏。正在此时,李明坤也从外面回庄里,给碰到了,扯开嗓子喊庄里进了土匪。
赶路的这几人经常路过边庄这一带,对边庄人的所爱所恨,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土匪”二字一出口,说不定整个庄子里的人都会提着棍棒铁锨出来。所以,见自己的罪恶行径被庄里人发现,拔腿就跑,不久即消失在了雨幕中。
也许是对眼前这个从天而降保护自己的男人心存感激,也许是那几个路人的撕扯真的调起了风流寡妇久违的欲望之火,也许是因那年夏天那暴雨里的湿润跟空气里的躁热,那天夜里风流寡妇让正为男女之情困惑的李明坤真正成了男人。
而这,仅仅就在那天夜里,过后,尝到了女人滋味的李明坤倒是常来找这家裁缝铺的风流寡妇,但风流寡妇不知道咋地,竟然跟什么事都没曾发生过一样,再也没有跟李明坤上过床,日子一切照旧,李明坤还是李明坤,风流寡妇还是风流寡妇。直到风流倜傥的秦八爷出现,加上那颇有男人味的气息跟热火般的追求,裁缝店风流寡妇冰封多年的芳心又开始动了。
“难道你忘了哪天的事?就因为他是秦府的少爷,有钱有势,就忘了我们曾有过.……”没等李明坤把话说完,风流寡妇就直接了当地说:“什么都不是,我就是爱这个男人,哪怕做他的情人,我也心甘情愿,我不爱你,你走吧!”
在家财万贯的秦八爷面前,李明坤本来就有些自卑,可风流寡妇这么一说,更令他的心难受,几乎快要滴血。“臭婊子,你就作吧,看你跟这男人有什么好下场。”后来,李明坤为自己在气头上的这话后悔过,但于事无补。
等到秦太太发现秦八爷跟她之间的隐情想办法控制住秦八爷后,风流寡妇的日子还真被李明坤给说着了,一场原本无望的爱终究无望。风流寡妇一直相信秦八爷会一如既往来看她,给她温存,可秦八爷偏偏就没有。
孤苦年月里,依旧忘不了风流寡妇的李明坤倒是来找过她几次,想重修旧好,可都被风流寡妇用他那句气话给挡了回去,直到死,都不肯接受李明坤的一番痴情,直到死在李明坤面前还在提那个给了自己希望又让自己失望的男人。
就这样,痛失平生最心爱女人的李明坤把所有的恨都放在了秦八爷身上,一心想找机会报复,终于在秦仇两家的世代恩怨中找到了突破口跟机会。以前,仇八爷在世时,他只是给仇府出点子怎么对付秦府的管家,现在他成了仇府真正掌事的男人,和自己的敌人公开对擂,等这一天,李明坤自己觉得等的实在是太久了,他感觉自己此时此刻像极了身披铠甲的将军,正率领仇家军对阵秦家军,他要杀他个片甲不留,以雪那年那月耻。
秦八爷看出来了李明坤眼里的杀气,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那个曾经让他们两个青年男人都神魂颠倒的风流寡妇早已过世多年,坟头上的野草都把坟给掩埋了,没想到李明坤对他的恨还依旧这么深刻,看来是真的恨他恨到骨子里去了。
公赌大会的仪式照旧,先是对赌双方当着边庄前来观战的男女老少的面儿,达成对赌协议,双方的赌注是什么。对于秦家而言,照旧是那些良田,还有那顶虽是传说但被庄里庄外皆视为神物且能让米缸里的米生米的猴帽。
而对仇家而言,不,是对老管家李明坤而言,秦家没有女人他想要,唯一想拿来报私仇的秦家闺女秦香跟了土匪头子,惹不起,秦太太又早已是风烛残年。土地嘛,仇家多的是。那究竟赌秦家什么呢?裁缝铺子!对就是裁缝铺子!
这可是秦家十分看好的家族产业,地点还是在边庄西街,风流寡妇病死后,政府把这铺子曾给收了,后来秦八爷念及旧情,又给买回来了,扩建后,就成了整个边庄最大的裁缝铺子,每年没少给秦家赚大洋回来。
“老爷,这可是咱们秦家最重要的产业之一,家里头上上下下,都指望着它赚钱吃饭呢,咱们不能答应他赌这个!”秦太太说。
“怎么?秦八爷不敢拿这个来跟我这个当管家的赌了?还没开始就认怂可不是你秦八爷的风格。如果实在害怕跟我赌,就当着大伙儿的面认输吧,跟那次一样,自己剁掉一跟手指头,或者跪下来跟爷我磕三个响头,再从我胯下爬过去,今日着公赌大会就他妈的算完了!”李明坤轻蔑地说。
一直都压制不住冲动、好面子的秦八爷哪能受得了这般挑衅,“我还能让你这个仇府里的小管家给看扁了?今天不削削你的嚣张气焰,你都不知我八爷真正的厉害!”秦八爷这般思绪来得理所当然,但却正中李明坤的如意算盘。
这么些年,秦仇两家多次在公赌大会上“兵戎相见”,其实仇家的多次胜利并不完全是因为赌技和李明坤左右赌局的小把戏,还因为他深刻了解熟悉秦八爷的脾气和心理,善于以其之盾攻其盾,以其之矛破其矛。
双方签字画押,再经过庄子里德高望重的老人集体走完公证程序,消失多年的公赌大会正式在边庄的大磐石上开始,秦八爷跟李明坤马上进入战场对决阶段,各自摆好了龙门阵,寸土寸金毫不相让,都想把对方给彻底消灭掉。
经过几个回合的撕杀,秦八爷被老谋深算的李明坤一步步逼进死胡同,直到最后丝毫没有翻身的机会。那赌局上的情形跟剁掉自己手指那次是何等的相像,让秦八爷恍惚之间觉得仇八爷仿佛已经复活。赌局上,李明坤的进攻策略,沙场点兵点将的手法跟仇八爷当年竟是出奇的相似。
雪是越下越大,越下越大,简直快要把整个边庄给冻死了。
而恰恰就在这时候,秦八爷又一次赌输了,且输给了他打心眼里瞧不上的仇家的管家、他年轻时候的情敌李明坤。好不容易等到全家人都史无前例地支持自己,好不容易得到庄子里那么多乡亲们的信任,可还是输的一塌糊涂。
在家人的唏嘘感叹中,在边庄男女老少诸如“扶不起的刘阿斗”这类嘲讽议论中,还扎在赌局战营没回过神来的秦八爷,仿佛听到了四面楚歌的声音,它们是那样的悲凉,那样的让人在不知不觉中,黯然走向没有骨气和勇气的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