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都怪时闻!
于是我开始变本加厉,他榨干我的身体,我就要榨干他的钱包!
我愈加谄媚,愈加低贱不要脸皮,可也不知道怎么的,时闻和我居然真就王八看绿豆看对了眼!
他享受我对他时时刻刻的追捧和崇拜,每当我用晶亮亮的眼睛渴求一般地望着他时,他就会失了智,额头冒汗,脖子涨红,像只发了情的公狗一样又喘又哼。
他在他正牌妻子那里得不到的赞许和青睐,在我这里通通实现。
一次事后,他把自己腕上的手表扔到床上。
他看到我连衣服都顾不上穿,只顾着坐在床上拿手机拍表盘查价格。
「你怎么这么贱。」他轻飘飘地开口,似乎难以置信自己找了这么一个不入流的情人。
我不为所动,直到看见手机屏幕上显示出的一串惊人数字,才绽放了笑容。
我从他手中陆陆续续得到了一辆车,三只奢侈品包包,一条夸张又难看的镶钻项链。
我把这些都卖了,换来的钱一股脑打到向北的卡里。
给二手贩子交车的前一晚,我坐在崭新的车里,坐垫和方向盘上散发着新鲜的皮革味道。
我扭头看向北,他一身笔挺的消防作训服,上头沾着熟悉又清淡的洗衣粉香味。
「带你去兜一圈儿,兜完车就是别人的啦!」
向北乖乖地给我寄上安全带,脸上的表情严肃得有些搞笑,「车速不能超过三十。」
我震惊,「三十?大哥,这是跑车,不是婴儿车!」
他捏捏我的脸,「不行就是不行,听话。」
于是这辆性能极好的跑车被我开出了龟速,车里音响放着老掉牙的音乐,我和向北边笑边唱。
「这辆车卖了这个数,」我伸出几根指头比给向北看,眼神中满满都是得意和欢欣,「我已经有好多好多钱了,向北,你之前借我的我马上就攒够了。」
「你再等我一阵子,我把你借我的钱还清,你就赶紧娶我!」
6
向北这个人,其实有许许多多的小毛病。
不熟悉他的人,以为他就是一个沉默寡言,成绩一般的文科男。
但我不这么觉得,经过我燕南归的观察,他内里,大有乾坤!
于是我自发坐到他旁边的位置,上课时偷瞄他的脸,下课拍他肩膀让他给我挪挪位子我得出去上厕所。
上个厕所的功夫,回到教室,我从校服袖子里变出一条巧克力扔在他的桌上。
「喏,贿赂你的。一会儿数学课记得喊我起床。」
向北难得地伸长了脖子,用奇怪的目光打量我。
可他不知道,他的脖子修长好看,眼睫毛长得让我一个小姑娘羡慕得牙痒。
他是孤儿,拿着学校的特殊补贴。可他的校服永远干净舒展,他写得一手好字,校报上常有他匿名的诗词刊登。
我也是偶然发现他随手写在草稿本上的句子被印在当月的校报上的。
这也更加坚定了我一定要拿下他的决心。
等到真正拿下了他,他的固执,他的古板,在他偷偷让我看到了他的腹肌之后,全部一笔勾销。
我喜欢他说一不二的脾气,我乐意被他管教。他比我的爸爸更像我的长辈,他让我安心,让我有被亲人关心疼爱的感觉。
就像被风吹雨打的雏鸟第一次躲藏进大人的羽翼中。
我想,我若是只小狗,肯定快乐得尾巴都要蜷缩起来。
他表达爱意的方式也笨拙得可爱,他一害羞就会涨红脖子和耳根,他的好太多太多,足以支撑着我熬过四年大学异地,两年军队服役,熬过我与他在消防队上班时无法联系的每一分每一秒。
他这么好,甚至可以忍受我的身边来来去去那么多男人。
他默默守护我,等待我,看着我靠近他们又离开他们,像风一样来去自由。
那些男人粗俗下作,只有我的向北,他最干净温柔。
7
我和向北相爱多年,唯一一次吵架,还是因为他在一次日常训练中受了伤。
待我接到消息赶到医院时,护士正在给他包扎伤口。
他的一条胳膊上头血肉模糊,我凑近过去看,他推搡开我的脑袋。
我没看清他的伤口,鼻端只闻到一股莫名的味道,那味道让我联想到被火烧着的木头,不知为何,我当下居然很喜欢那股气味。
向北支支吾吾地给我解释原由,我心疼地直骂他。
可下一秒,他伏在我耳边说悄悄话,「我得了两天休假!」
我便再也气不起来。
向北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放过假了,我想和他待在一起形影不离已近乎到了渴望的地步。
他带我去了我平日最喜欢逛的商圈,吃了一顿他总念起但一直没有机会去吃的海底捞,然后在回家的途中,看到了一家茶舍。
那家茶舍曾经的法人名字,写的是我。
而如今,它成为了我俩都无法高攀的对象。
我没有在那儿过多驻足,可向北执意要进去看看。
还没有踏进去,我俩便被店员拦在了门外。
「先生女士,本店是预约制的。」店员提醒我们,面上讥诮,「不是本店的VIP,是不允许进入的。」
向北退后一步,我俩几乎落荒而逃。
休假的快活一扫而空,他沉默一阵,突然问我,「我是不是不能给你你想要的生活。」
他这句话说的有些无厘头,我蹙眉,「什么意思?」
「那个茶舍……」向北不知如何表达,「它以前是你的,现在……我们进都进不去。」
「那又怎样?是我卖掉的,我们现在当然进不去。」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我过于直白的语气让向北突然爆发。
他将脸埋进掌心,「南归,你本来可以拥有很好的生活,可我……我没办法让你过上你想要的日子。」
他的自卑和自我否定来得突然。
可我不认同,「向北,」我告诉他,「我家道中落又不是你的错,况且你还给了我那么多钱帮我还债,你有本事让我俩过上更好的生活。」
「那不一样!」
向北整个人都颓丧了下来,「你和我本来就不一样,你是小公主,而我……我连个家都没有……」
「小公主?向北,我早就不是什么小公主了,我爸已经不在了,我现在一个月挣三千块钱,我也只是一个普通的打工人。」
从前我的确是个娇生惯养的公主,我的父亲即使不爱我,却从未在物质上亏待我。
我花钱如流水,有许多次少年时的向北总会误会我对他的好意只不过是我对穷人的施舍。
可那时我对于金钱毫无概念,也并未发觉我的示爱方式,也曾让他难堪羞愧。
高考结束后我推着一辆山地自行车去向北打工的地方接他,他每天花在上下班路上的时间就得两个小时,我心疼他。
他在听见这辆自行车的价格后,脸上的笑再也端不住。
可我的向北依然勇敢坚定,家世上的差距一时半会儿无法弥补,他便从其他地方变着法儿地对我好。
他那个假期拼了命的打工,等九月开学,我的行李箱被他填得满满的,他像老父亲一样给我准备了四季的衣服,洗漱用品也挑选了价格更高的那几种。
哪怕我从小就没有用过那些平价的牌子,可我还是觉得得到了全世界。
向北的爱是润物无声的,他不浪漫,更是很少说情话。
可就是这样一个稍显慢热和木讷的人,在我债台高筑时,将自己攒的所有钱交给了我。
「你不要去干那些体力活。」
我笨手笨脚,送外卖老是晚了点,去餐馆打工也时常帮倒忙。
是向北撑起了我,没有他,燕南归早就垮了。
于是我强硬地掰开他遮住脸颊的手,「我和你难道不能组建家庭吗?我和你,难道不是家人吗?」
我相信他,我相信他能带给我更好的生活。
我语气亲昵地哄着他,填补他横亘在心头的那一处自卑和胆怯。
「向北,我是你的家人,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我最爱你。」
8
我在时闻正牌太太平静的目光注视下,整理好齐臀的短裙,从时闻怀中起身。
时闻有些局促,他的西装外套早被我扒了扔到地上,他现在撅着屁股去捡,动作滑稽地让我忍不住弯起嘴角。
他的太太我头一回见,端庄优雅得让我艳羡。
我硬着头皮等待正牌理直气壮的责罚。
可我没料到,她居然礼貌得可怕。
「燕小姐。」
我听她这样唤我。
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叫过我了,曾经小的时候,会有人在我父亲面前这样称呼我。
如今,我听到的更多的称谓,无外乎“小燕”“那个前台”“小妖精”,要么就是“贱人”“婊子”一类的。
因此时闻太太的这句称呼,反倒让我抓耳挠腮,十分不自在。
她目光清澈如水,我在她的眼中看到了丑陋风尘的自己。
她问我:「请问你要多少钱。」
我内心感叹这样的女人才是高段位,不动声色就能干掉像我这样不入流的一大堆女人。
于是我谄媚又下贱地张口了。
「九块九,我要九块九就好。」
时闻目眦欲裂,他没想到我在他太太面前这般羞辱他。我真的怕他握紧的拳头下一秒就会落在我的身上。
可时闻的太太比他镇定多了,她一个电话,喊上来两个人。
其中一个从口袋中拿出几张纸钞,交到我手上。
那纸钞有零有整,刚刚好九块九。
「燕小姐,你的要求我已经办到了,现在,可以请你离开了吗?」
我将那几张纸钞小心翼翼地叠好,放进我的手提包里。
「好的好的,我这就走。」
进了电梯,向北替我按了下到一楼的按钮。
他今天居然穿了一身白,白衬衣,白色休闲裤,白色的运动鞋。
这不是他的风格,可他不管穿什么,都是我喜欢的模样。
我掏出一个小镜子看自己,发觉自己眼线睫毛膏糊了两只眼,整张脸颓唐又可笑。
这怎么行,我不能在向北面前表现得这么邋遢。
我一无所有,只剩这张脸还有些姿色了。
我刚想从包里掏出卸妆湿巾,向北拉住我的手,制止了我。
「你很漂亮,这个妆很衬你。」
他的语调温柔缱绻,让我脸蛋发烫。
「真的吗?」我抬眸问他。
他点头,轻抚我的发丝,「知道我为什么等你吗?」他问我。
「为什么?」今天不休假啊。
他敲敲我的鼻头,指指自己白色的衬衣,「傻姑娘,今天,我们领证啊!」
领证!
我心头一惊,随即巨大的喜悦将我淹没。
我扑哧一声,笑弯了眼。
对啊!我怎么忘了!
「领证!我怎么忘了!我有九块九了!我终于攒够了九块九!」
我把时闻太太给我的那几张纸币掏出来放在向北手中。
我边笑边哭,狠狠抱住向北的脖颈,他的身体在我的巨大力量里不自觉地弯了下来。
「向北!我们今天领证!我们终于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向北将自己的脸埋进我的肩窝,我感受他急促的鼻息扑打在我的皮肤上。
他一定也很激动。
或许还特别紧张,像我一样。
9
可我失算了,到了民政局,那儿居然已经下班了!
我站在门口,堵着工作人员,不让她们离开。
「为什么?!明明还有要结婚的人来领证,你们为什么不受理?」
工作人员的白眼翻到了天上。
我恼羞成怒,我难以接受,「你们不能下班!」
「姑娘,现在真的到下班时间了,我们也不是结婚登记处的,我们只是楼里的保洁啊……」
我才不管那些。
「我管你是保洁还是什么,今天必须给我和我男朋友登记!」
我全然变成了一个泼妇,我在门口无理取闹大声叫嚷,惹得不断有人围在我的身旁看热闹。
我拉扯着向北的衣袖,告诉看客们:「我和我男朋友好不容易攒够了结婚的钱,现在居然告诉我下班了?我才不相信你们的鬼话,你们就是不安好心,阻挠我不想让我和我男朋友结婚!」
我听不清周围人的议论声,只知道我快到崩溃的边缘了。
不知为何,向北此刻却埋着头,一声不吭。
他不是这样的人,他最怕我受委屈。
我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为什么?凭什么?怎么什么事情到我这里都不能如愿?」
「我为了攒够这九块九,做了多少不堪的事!谁明白我为了这九块九等待了多少年!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就想阻止我结婚!你们想得美!给我让开我要进去!我要结婚!!」
「向北!」
我大吼一声,钳制住向北的手腕,拉着他就想往里面冲。
可突然一阵外力朝我袭来。
大楼的保安在一旁蛰伏许久,突然朝我扑过来,我吓得僵住了身子。
「向北!救我!」
我嘶声大吼。
可向北,却一动不动,他不说话,也不保护我。
我就像一张破损的纸片,晃晃悠悠,躺平在地上。
醒来时,我人在医院,头痛欲裂。
边上还站着个陌生的面孔。
她见我醒了,垮下了脸皮。
我被她的表情弄得一头雾水。
「燕南归。」我听见她叫我的名字。
「你是谁?」我嘶哑着嗓子开口。
可她却质问我,「为什么擅自停药,为什么不来治疗?」
我这才发觉,我的四肢被束缚带死死绑住,动弹不了。
10
大学时,我曾在大学城一个独眼的男人那儿,给我和向北算过一卦。
那男人神神叨叨,听了我和他的名字八字,手指头掐掐算算半天,叹了口气。
我小心地问他:「怎么了?不好吗?」
男人却怎么都不肯张口了。
我的不安转为不快:「到底怎么样你倒是说呀,不说不给钱了!」
男人却摆摆手,「不要你的钱。」
「珍惜当下,不问将来。」
我不信他的半个字儿,回到寝室躺在床上,给向北那一个月没几次动静的手机发消息。
「向北,今天我在算命的那儿给我俩算了一卦,算命的说我们天作之合,只要珍惜当下,就会有美好的将来!」
可多年后,当我躺在精神病院的病床上,被医用束缚带牢牢拴住时,才恍然。
燕南归和向北,终究只能一个往南,一个朝北。
我们只是两个离群的路人,在归家的路上偶然相交又相离,彼此打了个照面,然后回归人海。
我的主治医生将束缚带摘下,我却依然如同被缚一般,四肢瘫平,一动不动。
我听见她长叹一声。
「你的幻觉那么严重,居然敢擅自停药!」
「你知不知道你精神分裂了多少年,燕南归,你就这么不想活着吗?」
我听着她的质问,只觉得可笑。
幻觉?我从未有过幻觉。精神分裂?更毫无依据!
我想不起她的名字,只好说:「大夫,我醒了,能让我走了吗?」
「你还要去哪儿?!」
我扯扯嘴角,「我还得和我男朋友去民政局领证呢!去晚了那里的工作人员又得骗我说他们已经下班了。」
「燕南归!」
我的脚突然又被束缚带捆住。
这回我死命挣扎,用双手去解,可这个可恶的女人居然叫人进来。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这条奄奄一息的鱼又一次被五花大绑。
「燕南归,你清醒点吧,你没有什么男朋友,你也不需要去民政局结婚!」
可恶的女人叫嚣。
「你的男朋友,八年前已经牺牲了!」
「你现在看到的都是你意淫出来的!全都是幻觉!你生病了,病得很重,你明白了吗?!」
「如果你不继续治疗,你会死的!你会死!」
11
2015年夏末。
一场牵动全国亿万人民心弦的山火,轰轰烈烈地烧了一个月。
起先只是几片树叶悄然冒了烟,可仅仅一个夜晚,烈火蔓延至整个山头。
无数人民军队、消防队员、武警官兵、普通群众投身灭火的阵营,可那诡谲的山火偏偏不如人愿,随着猛烈的狂风变换着灼烧肆虐的方位。
当地的消防总队是第一批进去的,他们穿着厚重的防护服,直面可怖的高温,个个视死如归。
肉身抵不过天灾,哪怕是接受过最最精良训练的士兵,都难抵御那扑面袭来的浓烟烈火。
「插播一条快讯,因连日高温引发的X市山火,已经导致救援部队中三名消防官兵壮烈牺牲,另有无数群众受伤——」
「牺牲的三名消防队员中,年龄最小的还不足20岁。」
「据悉三人隶属第一批上山的消防部队,其中一人刚刚晋升X市消防大队一中队中队长。」
「让我们向烈士致以最崇高的敬意!党和国家不会忘记你们,人民不会忘记你们——」
无情吞噬生命的烈火,在一场深夜的暴雨中,逐渐散去了张牙舞爪的气势。
上千人从山上浩浩荡荡地撤回,一路上,有人嚎啕痛哭声嘶力竭,有人劫后余生放声大笑,可有人,却再也无法睁开双眼,长眠于山上。
消防大队一中队中队长向北同志,在上山前的最后时刻,给他的未婚妻发了这样一条短信。
上头写着:勿念,速归。
而山火扑灭后,向北同志的遗体却未能找到。
他被熊熊烈火吞噬,永久地安眠在那座曾被火光照耀的山里。
后来,人们发现向北同志的朋友圈中一条醒目的动态,配着的文字和图片惹得千万人红了眼眶。
那条动态里,向北同志附上的照片,居然正是这座着了火的山。
彼时这座山绿意盎然,向北和战友们穿着各自的常服站在高坡上,每个人手里都攥着一面五星红旗。
人们无一不被这位面目俊朗的年轻人撼动心灵。
「如果所有年轻人都去种植好看的玫瑰,那谁来守卫家乡和平的稻穗。」
他这样写道。
12
我似乎做了一场大梦,梦里有个沉默不语的男孩。
他的每一处都长在我的喜好上,我看他的第一眼,就想追他。
于是我死缠烂打,主动和他搭话,给他塞各种各样的零食,上课睡觉要面朝他的方向,下课休息要偷看他写在草稿纸上的诗句。
功夫不负有心人,我成功追到他了。
他会给我整理杂乱的桌面,借我抄数学作业,偷偷给我看他的腹肌,还会在放学路上坚定地拉住我的两个指头。
我喜欢他,眷恋他,思念他,我将我人生中所有关于“爱”的情感,都送给了他。
可他还是不见了。
于是我像个瞎子一般苦苦摸索。
我开始在越来越多的男人身上寻找他的影子,这个男人的眼睛像他,那个男人说话声音和他很像,这个男人的肩膀像他一样宽阔,还有男人像他一样写一笔好字也爱写诗。
还有男人,拥有和他身上,一模一样的味道。
终于,我用这些拼凑起一个完整的他,他也如我哀求的那样,又一次出现在我的世界里。
这一次他与我形影不离,哪怕是我在别的男人身下,他都与我同在。
我肆意地放纵自己成为一个没有道德没有底线的无良女人,我用肉体换得我想要的一切。
唯独换不回那个真实的他。
恍惚之间,只记得那是一个车站,一身松枝绿胸前别着红花的大男孩,迈着周正的步子走向我。
他好可爱,还给我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可他的眼睛通红,像只小狗。
「燕南归,我回来了。」
「嗯,我知道,我等了你好久。」
「这次不会再让你等了,我要和你结婚。」
「结婚?你攒够老婆本了吗?」
「你说多少我都能挣,我要和你一辈子在一起!」
「不多不多,领证只用九块九。」
「好,九块九就九块九,等我攒够,我就娶你!」
也是2015年,那年全国统一取消结婚登记工本费。
13
我只去过向北的墓地两次。
第一次,我作为烈士遗属,被人簇拥着上了陵园,走向向北的那条路那么长那么陡,我几乎坚持不住。
墓碑上他的模样年轻又阳光,被鲜花和国旗紧紧依偎着。
我抱住那块冰冷的碑,心里怨他怀抱怎么这么凉。
可记忆里那双有力的手再也没有拉住我了,他不在了。
他的肉身都已不在了,他成为了灰烬,成为了风,成为了雨,成为了永恒。
向北自打幼时便茕茕孑立,成年后,朋友也少得可怜。
未婚妻,燕南归。
他只在档案里这样写道。
没有了他之后的岁月里,我曾迷茫过几年。
可后来,时间将我打磨成一个混沌的人。
我放纵自己沉迷流连不同的人之间,似乎只有那样,才能从失去向北的剧痛中暂时抽身。
期间我进出过心理咨询中心,被那儿的人告知有轻度的精神分裂。
可我不屑一顾,这有什么可怕。
只要闭上眼,向北就在我的身边,那就够了。
八年后,这场做了太久的梦还是醒了。
我从梦中惊醒,身边空无一人,曾经我有向北,而今,什么都没剩下。
14
第二次来向北的墓前,我与八年前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
相片上的他似乎也与我幻觉中的不太一样。
疾病让我变得孱弱,我的记性变差了许多,快记不得他真正的模样。
我头些年还积极治疗过,后来发现吃了药就看不见向北,索性停了药。
直到病情加重,每每与其他男人周旋过后,精神崩溃过后,向北就会突然出现在我身边。
我同他对话,向他撒娇,误以为他在夜晚的街上背着我前行,在跑车里和我一起唱歌。
直到我在民政局门口大闹一场,围观的人看不下去,报了警。
「警察吗?民政局门口有个女人在闹事,看起来精神不太正常!」
时隔几年再见到我的主治医生,她将我从虚幻的梦境中拉出。
哪里有向北,从始至终都只有我一个人。
他死在了2015年,那一年他刚刚晋升中队长,我也还不是那个人尽可夫的下贱女人。
我们只是大千世界里两个努力想要过上好日子的人,会为下月的生活费发愁,可更多的时候,我们平安快乐,憧憬明天。
但顷刻间,什么都没有了。
我将这些年里无数次想要送给向北的东西放在了他的墓前。
希望他能原谅我这些年的懦弱,我的回答来得有些晚了。
可是向北,你别急,你等等我。
「我要和你永远在一起!」
15
曾经的消防大队一支队中队长向北烈士,突然更新了一条动态。
在他忌日八周年那天的深夜,他沉寂许久的朋友圈悄然出现在人们的眼前。
没有文字,只有一张图片。
向北墓碑上的照片色彩依旧鲜艳,墓前有一个透明的盒子,盒子里放着几张有些陈旧的纸币。
数来数去,不多不少。
正好九块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