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的夏天来得又早又猛，才刚进六月，空气就黏糊糊的，闷得人喘不过气。可“启明科技”联络处里头，气氛比外头还热火朝天。
陈凡盯着桌面上摊开的三份文件，感觉手心里的汗都快把纸张浸湿了。一份是“华美半导体”发过来的正式采购意向书，首批订单不是二十台，直接翻了一番，四十台！要求三个月内交付。另一份是金州化工厂二期项目的招标技术评分汇总，“启明”以微弱优势排在第一，但最终结果还得看商务报价。最后一份，是沈浩刚刚送来的，关于简化版经济型稳压器的初步成本核算和市场预测报告。
三件事，像三座大山，又像是三条通往不同方向的路，压在他心头，也让他心跳加速。
“吱呀”一声，办公室门被猛地推开，赵红军几乎是滚了进来，额头上的汗珠子顺着脸颊往下淌，他也顾不上擦，咧着嘴，露出两排白牙：“凡哥！凡哥！‘华美’那边正式通知了！四十台！我的老天爷！周师傅要是知道了，非得把他那宝贝工具箱抱起来亲两口不可！”
陈凡被他这咋咋呼呼的样子逗得想笑，又强忍住，故意板起脸：“慌什么？四十台就把你乐成这样？后面还有四百台、四千台等着呢！赶紧的，给大刘和周师傅打电话，通报这个好消息，但也得给他们敲敲警钟，任务重，时间紧，质量要是出一丁点问题，我亲自回去找他老周算账！”
“好嘞！”赵红军一抹脸，转身就要往外冲，跑到门口又刹住车，回头问：“那……那金州项目那边咋办？还有陈江河老板那边催问经济型产品的事儿……”
“一件一件来！”陈凡揉了揉太阳穴，“金州项目最后报价，你和沈浩再仔细核对一遍，既要体现出我们技术的价值，又要有竞争力，不能让‘威特’钻了空子。至于经济型产品……”
他顿了顿，拿起那份成本核算报告掂量了一下：“告诉陈老板，简化版的设计方案已经初步完成，样品正在赶制，最快半个月内可以给他送过去测试。价格……就按我们核算的底线来，不图这一款赚多少钱，先把市场占住，把口碑做起来！”
“明白！”赵红军这才像吃了定心丸，一溜烟跑了。
办公室里刚安静没两分钟，电话又响了。陈凡拿起话筒，是威廉打来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和一丝紧张。
“陈生！金州项目有最新消息！我刚打听到，‘威特电源’的最终报价，比我们预估的还要低五个百分点！他们这是铁了心要亏本抢项目啊！”
陈凡心里一沉。五个百分点？何兆基真是下了血本了。
“我们的报价已经发出去了，不能再改。”陈凡语气沉稳，心里却在快速盘算，“现在只能赌，赌金州化工厂更看重长期运行的稳定性和可靠性，而不是眼前这点价格差。宋厂长那边……有没有什么表示？”
“宋厂长个人肯定是倾向我们的，但他上面还有项目组，还有厂领导……”威廉的语气有些无奈，“现在形势很不明朗，据说争论很激烈。”
“尽人事，听天命。”陈凡吐出六个字，像是在对威廉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把我们之前做的，针对他们二期工艺特殊需求的定制化解决方案，再整理得突出一点，直接发给项目组关键人邮箱。另外，强调我们在‘华美’的测试表现和首批订单！这都是实打实的背书！”
“好！我马上去办！”
挂了电话，陈凡靠在椅背上，感觉后背的衬衫已经湿透了黏在皮肤上。商海搏杀，真是片刻不得安宁。刚解决一个“华美”的喜悦，立刻就被“威特”在金州的紧逼给冲淡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楼下街道上，车水马龙，行人匆匆，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生活奔波。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他刚穿越过来时，在那个破旧四合院里，为了一口吃的跟秦淮茹斗智斗勇的日子。那时候，哪能想到会有今天，会为了几十上百万的订单，跟香港来的大老板隔空过招。
真是……恍如隔世。
“咚咚咚。”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请进。”
进来的是冉秋叶。她手里拎着一个保温桶，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额角也有些细密的汗珠。
“你怎么来了？”陈凡有些意外，赶紧迎上去。
“晓峰今天期末考试结束，说考得不错，非缠着我包了饺子，非要给你送来尝尝。”冉秋叶把保温桶放在桌上，打开盖子，一股家的香味立刻弥漫在办公室里，“猪肉白菜馅的，你最爱吃的。我看你这边肯定是忙得脚不沾地，估计又没好好吃饭。”
看着妻子温柔的眼神，还有那还冒着热气的饺子，陈凡感觉心头那股因为商业竞争带来的焦躁和压力，瞬间被抚平了大半。他拉住冉秋叶的手，声音有些哑：“还是你想着我。”
“爸！爸！”晓琳的小脑袋从门后探出来，笑嘻嘻地，“哥哥考了全班第十名呢！妈妈说你要奖励我们！”
陈晓峰跟在妹妹后面，有些不好意思地走进来，脸上带着腼腆又藏不住的笑，手里还拿着一张试卷。
陈凡接过试卷，看着上面鲜红的“第九十五名”和老师鼓励的评语，再看看儿子那双越来越明亮的眼睛，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他用力搂了搂晓峰的肩膀：“好小子！真给你爸长脸！想要什么奖励？说！”
“我……我想暑假去深圳看看，看看爸的工厂。”晓峰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期待和好奇。
“行！没问题！等爸忙过这一阵，就接你们过来！”陈凡一口答应。
一家人正说着话，陈凡的大哥大又响了。他看了一眼号码，是宋运辉。
他对冉秋叶和孩子们做了个抱歉的手势，走到窗边接起电话。
“宋厂长？”
“陈工，”宋运辉的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告诉你个好消息，项目组刚刚表决通过了，二期项目的核心控制系统，决定采用你们‘启明’的方案！”
陈凡的心猛地一跳，握紧了话筒：“真的？太好了！宋厂长，太感谢您了！”
“别谢我，是你们自己的技术实力和诚意打动了大家。”宋运辉语气诚恳，“‘威特’的报价确实低，但几个老工程师看了他们的方案和产品样本，直摇头，说为了省这点钱，以后设备三天两头出问题，耽误的生产损失更大。最终还是技术和可靠性说了算！”
“我们一定不会让您和金州失望！”陈凡郑重承诺。
“我相信你们。合同细节，后续会有专人跟你们对接。陈工，恭喜！”
放下电话，陈凡长长地、彻底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压在心头的最后一块大石头，终于被搬开了。他转过身，看着正关切地望着他的妻子和孩子们，脸上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无比放松的笑容。
“秋叶，孩子们，”他声音洪亮，带着难以抑制的喜悦，“金州那个大项目，咱们拿下了！”
“真的？爸你太厉害了！”晓峰第一个跳起来。
“哇！爸爸最棒！”晓琳也拍着手欢呼。
冉秋叶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眼里闪着欣慰和骄傲的泪光。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又被敲响了。沈浩拿着一份传真走了进来，脸上带着罕见的、轻松的表情。
“陈生，新加坡展会主办方发来的确认函，我们的展位申请通过了。另外，”他顿了顿，看了一眼旁边的冉秋叶和孩子们，微笑着说，“刚刚接到北边厂里的电话，‘华美’首批四十台订单的第一批十台，已经完成最终检测，全部合格，明天就可以发货运往深圳。”
好消息一个接一个，像欢快的鼓点，敲打在陈凡的心上。
他看着窗明几净的办公室，看着身边笑容满面的家人，看着桌上那份代表着未来和希望的展会确认函，一股豪情油然而生。
“威特”的阴影还在，何兆基的竞争也不会停止，未来的路肯定还会有沟沟坎坎。但他不怕了。
他有能并肩作战的伙伴，有坚实可靠的后方，有握在手里的技术和越来越好的产品。
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笔，在新的一页日历上，用力写下了“启明新篇章”五个字。
窗外，深圳的夜空被璀璨的灯火点亮，充满了无限的活力和可能。
属于陈凡和“启明”的故事，还很长。而新的篇章，就在此刻，悄然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