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画看了很久。
1815年，瑞士选择了中立，换来了200年的和平。
但200年后的今天，世界变了。
中立还能保护瑞士吗？还是会成为罪犯的保护伞？
"市长。"穆勒博士突然说道，"我想起一个案例。"
韦伯转过头。
"1995年，瑞士最高法院的一个判决。"穆勒博士翻着手里的案例集，"一个贩毒集团的头目在瑞士洗钱，被美国要求引渡。瑞士最高法院判决，如果有确凿证据证明当事人在瑞士境内从事了犯罪活动，可以配合外国执法部门。"
"关键词是'在瑞士境内'。"他强调道，"如果K先生和林永泰在瑞士境内有犯罪行为，我们就有理由介入。"
"非法拘禁算不算？"格林太太问道。
"算。"穆勒博士点头，"如果能证明他们在废弃工厂非法拘禁了中国警察，这就是犯罪。"
韦伯的眼睛亮了一下，但又暗了下去："怎么证明？我们没有证据。"
"可以先调查。"穆勒博士说道，"市政府有权对可疑地点进行安全检查。如果在检查中发现犯罪行为，就可以采取行动。"
"这是打擦边球。"韦伯说道。
"但合法。"穆勒博士说道，"完全符合瑞士法律。"
韦伯沉默了。他知道穆勒在给他台阶下。既能帮中国人，又不算违背中立原则。
但他还是犹豫。
200年的传统，不是说破就能破的。
"如果我帮你们，你们能保证什么？"他终于松口了。
苏庆阳立刻说道："第一，行动会很隐秘，不会惊动媒体。第二，我们只抓我们想要的罪犯，不会牵连其他人。第三，事后如果有人质疑，我们会说是人道主义救援，与瑞士政府无关。"
"投资呢？"
"一亿瑞郎，一分不少。"陈雅说道，"签了合同就打预付款，3000万。剩下的分三年付清。而且我可以承诺，未来五年，每年追加投资不少于两千万。"
韦伯深吸一口气。
一亿瑞郎的初始投资，加上五年一亿的追加投资，总共两亿瑞郎。
这对苏黎世来说，是笔巨款。
但是跟林永泰的非法资产相比，还是九牛一毛。
而且，企业的投资是在明面上的，只能用来在项目建设上，自己动不了分毫。
可林永泰手里的黑钱却完全不一样。
韦伯心里快速盘算着。
这件事后，他完全可以要挟林永泰，让他出更多的政治捐款来帮助自己竞选。
明年就是市长选举，竞选需要大量资金。
林永泰去年捐了两百万，如果好好运作，今年至少能要到五百万。
而且林永泰在瑞士经营这么多年，认识的富豪不计其数。
通过他，能拉到更多的政治献金。
相比之下，陈雅的两亿投资虽然多，但都要走正规程序，每一分钱都有审计。
自己一分都捞不到。
韦伯走到办公桌前，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格林太太和施密特都屏住呼吸，等待他的决定。
穆勒博士还在翻法律条文，试图找到更多的依据。
过了足足三分钟，韦伯抬起头。
"对不起，苏书记。"他的声音很坚定，"我还是不能答应。"
"为什么？"苏庆阳愣住了。
"中立就是中立，没有例外。"韦伯说道，"如果今天我为了钱破了例，明天别人出更多钱，我是不是也要破例？"
"这不是钱的问题！"苏雨晴急了，"这是人命！"
"在法律面前，没有例外。"韦伯说道，"瑞士的法律不允许我这么做。"
苏庆阳盯着韦伯，突然明白了什么。
这个老狐狸，他在算计什么。
"韦伯市长。"苏庆阳冷冷地说道，"您是不是觉得，林永泰的钱比我们的投资更有用？"
韦伯脸色微变："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您明白。"苏庆阳说道，"正当投资您一分钱都拿不到，但林永泰的政治献金，可以直接进您的竞选账户。"
"您这是诽谤！"韦伯站起来，脸色铁青。
就在这时，苏琳娜的电话又响了。
她接起来听了几句，脸色大变。
"苏书记，林主任说......"她的声音在颤抖，"他说如果四点之前得不到官方支持，他就单独行动。"
苏庆阳看了看表，三点四十五。
只剩十五分钟了。
韦伯站起身，走到窗前，双手背在身后。
窗外的苏黎世湖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几只白天鹅悠闲地游弋着。
这座城市已经平静了两百年，他不想因为今天的决定打破这种平静。
"苏书记，我的答案还是不能。"他的声音很坚定，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楚，"瑞士的中立原则不容破坏。这是我们立国的根本，不能因为任何理由而妥协。"
苏庆阳看了看表，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林枫那边的情况越来越危急。
他能想象得到，此刻林枫一定在焦急地等待着消息，随时准备孤身犯险。
只剩十二分钟了。
王明志腾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韦伯市长，人命关天啊！三个活生生的人，您就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吗？"
"王主任，请您理解。"韦伯转过身，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既有同情，也有无奈，"法律就是法律，没有例外。如果今天我为了救三个人破坏了法律，明天别人是不是也能用同样的理由要求我破坏法律？"
格林太太不自在地移动了一下身体，她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微弱的咚咚声。
作为财政局长，她当然知道韦伯在想什么。
八千万瑞郎的投资虽然可观，但都是明账，每一分钱都要接受监督。
而林永泰的那些钱就不一样了，可操作空间大得多。
陈雅也皱起眉头，她没想到八千万瑞郎的投资竟然打动不了这个老狐狸。
她重新评估着韦伯这个人，显然低估了他的贪心。
在商场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她见过各种各样的人，但像韦伯这样表面道貌岸然、实际工于心计的政客，还是让她感到厌恶。
苏庆阳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临行前林枫的话。
那是在机场候机厅，林枫给他打了一通电话。
"苏书记，有件事我必须提醒您。"
"什么事？"
"八千万瑞郎看起来很多，但可能打动不了韦伯。"
苏庆阳当时还不太相信，皱着眉头说："八千万瑞郎，五亿多人民币，这还不够？这可是苏黎世近年来最大的外资项目之一。"
"您想想，正规投资每一分钱都要走账，都要审计，韦伯个人一分都捞不到。"林枫耐心地解释道，"但林永泰就不一样了。每年的政治献金可以直接进他的竞选账户，而且明年就是市长选举，他需要大量资金。"
苏庆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是说，韦伯会为了政治献金放弃正当投资？"
"很可能。"林枫点点头，"林永泰去年捐了两百万瑞郎，今年肯定会更多。而且通过林永泰，韦伯能接触到更多富豪，拉到更多政治献金。在瑞士，政治献金的上限很高，而且监管相对宽松。"
苏庆阳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那怎么办？如果连八千万投资都不行，我们还能拿什么打动他？"
"我建议您留个后手。"林枫说道，声音压得更低，"必要的时候，可以打出不追溯资产这张牌。"
"不追溯资产？"苏庆阳吃了一惊，差点叫出声来，"那些贪官在瑞士的钱，我们不要了？那可是几百亿美金啊！"
"暂时不要。"林枫坚定地说道，"这些资产少说几百亿美金，如果Z国政府坚持追溯，瑞士银行至少要拿出一半来偿还。这对瑞士来说是巨大的损失，也是巨大的诱惑。"
"可是，这代价也太大了。"苏庆阳有些心疼，"几百亿美金，能做多少事啊。"
"苏书记，有时候要学会取舍。"林枫说道，"抓到人比追回钱更重要。人抓到了，他们在国内的资产我们能追回大部分。至于瑞士的钱，就当是给韦伯的买路费。"
"买路费？"苏庆阳重复着这个词。
"对，买路费。"林枫说道，"而且这笔钱如果留在瑞士，也不是完全没有作用。至少它们不会再被用来腐蚀我们的干部，不会再流回国内危害我们的政治生态。"
苏庆阳当时觉得代价太大，摇头说："这个筹码太重了，我担心ZY那边不会同意。"
"相信我，这是必要的后手。"林枫坚持道，"韦伯这种人，没有足够的利益是不会松口的。而且您想想，如果我们不这样做，韦伯继续包庇林永泰，他还会继续在瑞士洗钱，继续腐蚀更多的官员。与其让钱继续流动，不如一次性了断。"
想到这里，苏庆阳睁开眼睛。
林枫说得对，韦伯就是这种人。
表面上高喊中立和法治，实际上满脑子都是利益计算。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知道是时候打出最后的王牌了。
"韦伯市长。"苏庆阳缓缓开口，每个字都说得很清楚，"我再提最后一个条件。"
韦伯转过身，眼神中闪过一丝警觉："什么条件？"
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苏庆阳的话。
"只要瑞士政府配合我们抓捕这些罪犯。"苏庆阳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虽然平静，但每个字都像重锤一样敲在众人心上，"他们在瑞士银行的资产，Z国政府将不予追溯。"
话音刚落，会议室里一片寂静。
韦伯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就像被雷击中了一样。
他的脸色迅速变化着，从惊讶到思考，从思考到计算。
"您说什么？"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努力保持着冷静，"您能重复一遍吗？"
"您没听错。"苏庆阳的声音依然平静，但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李清河、赵国强、钱永昌、孙德虎这些人在瑞士的资产，我们初步估算少说也有几百亿美金。如果Z国政府坚持追溯，按照国际法和相关协议，瑞士银行至少要拿出一半来偿还给Z国。"
韦伯的呼吸急促起来，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但内心的震撼无法掩饰。
几百亿美金的一半，那就是一两百亿美金。
这对苏黎世来说，不是天文数字那么简单，这是可以改变整个城市命运的巨额资金。
"但如果我们不追溯。"苏庆阳继续说道，语气依然平静，但每个字都击中要害，"这些钱就永远留在瑞士了。死账变成活钱，瑞士银行可以合法使用这些资金进行投资和放贷。"
格林太太已经拿起计算器开始按了，她的手指飞快地在按键上跳动着，眼睛越来越亮。
作为财政局长，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笔钱意味着什么。
"如果按照瑞士法律，无人认领的账户50年后归银行所有。"她的声音都在发抖，"但如果Z国政府明确表示不追溯，我们可以立即启动相关程序，将这些资金纳入瑞士的金融体系。"
她停下来计算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即使保守估计，按照两百亿美金计算，这些资金即使只有三分之一流入市场，产生的经济效应也是巨大的。"
施密特也激动起来，他的脸涨得通红："每年能为苏黎世带来至少10亿瑞郎的税收。还不算这些资金带来的就业、投资和消费。"
韦伯的脸色变了又变，他在心里快速计算着。
十亿瑞郎的税收，这是什么概念？
苏黎世一年的财政收入也就80亿瑞郎。
这相当于增加了八分之一的财政收入。
"当然，这需要一个前提。"苏庆阳看着韦伯，眼神变得更加锐利，"你们必须全力配合我们的行动。不只是抓人，还要提供他们的账户信息，冻结他们的资产，确保他们无法继续转移资金。"
韦伯看着苏庆阳，又看看其他人。
格林太太疯狂地给他使眼色，眼神中满是急切。施密特更是差点站起来，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脸上写满了期待。就连一向谨慎的穆勒博士都在不停地点头。
"我需要和我的团队商量一下。"韦伯说道，声音努力保持着冷静，但内心的激动已经无法完全掩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