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不好这次巡视工作会无疾而终,最后只能抓几个替死鬼了事。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苏庆阳重重地坐在椅子上,从桌上拿出一支中华烟点燃。
他现在的心情很复杂,既生气又无奈。
生气的是林枫胆子实在太大。
作为省巡视组办公室主任,最基本的程序意识都没有,直接越过他抓了两名正处级实职干部。
这两个人都是昆阳市委常委的有力候选者,是钱卫东的心腹,林枫就敢如此明目张胆地违规抓人?
这简直是在给李清河送把柄!
无奈的是常瑞祥这次态度异常坚决,连一点讨价还价的余地都不给。
平时常瑞祥对苏庆阳还是比较客气的,毕竟两人同为省委常委,而且苏庆阳在纪委系统的影响力很大。
但这次常瑞祥明显是动了真火,估计私底下李清河没少给他吹风。
苏庆阳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烟雾在办公室里缭绕。
他想起了刚才李清河在常委会上的表现,那副义愤填膺的样子简直像个表演艺术家。
这个李清河,真是个老狐狸。
看来林枫还是太年轻了,做事太冲动,竟然做出如此鲁莽的举动。
虽然出发点是好的,但方法确实有问题。
正想着,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请进。"
苏雨晴推门而入,看到父亲愁眉苦脸的样子,心中有些担心。
"哟,苏大医生今天怎么有时间来看我这个老头子了?"苏庆阳看到女儿,心情稍微好了一点,强挤出一丝笑容。
苏雨晴走过来,放下手中的药箱,拉着父亲的胳膊撒娇道:"怎么啦?没事就不能来看看我的好爸爸吗?而且我看您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了?"
她仔细观察着父亲的表情,发现父亲眼中有明显的疲惫,太阳穴上也有一些细密的汗珠。
"你这丫头片子我还不了解吗?"苏庆阳宠溺地看着女儿,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平时忙得脚不沾地,今天怎么有空过来?有什么事快说。"
苏雨晴吐了吐舌头,在父亲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还真被您看出来了。这不是林枫约我这周末陪他去看房吗?他想把家人都接到昆阳市里来住,这样以后陪伯父检查身体也方便一些。"
她停顿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继续说道:"所以我想问问我的位高权重的好父亲,跟昆阳的开发商关系怎么样?能不能给打打折呀?当然,我知道这个要求有些过分,但林枫的工资不高,买房压力确实挺大的。"
苏庆阳立刻皱起眉头,脸色严肃起来:"想什么呢?我要是跟开发商一张嘴,人家还不直接送你一套?你父亲我是管纪律工作的,怎么能做这种违反纪律的事!"
他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而且你让我怎么跟人家开这个口?说我女儿要买房,给便宜点?那人家会怎么想?会不会认为这是暗示?会不会认为以后有事求我办的时候也要这样表示?"
苏雨晴被父亲训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是随便说说嘛,又不是真的要您去开口。我知道您的原则,从小到大您就教育我们,绝对不能占任何便宜。"
"随便说说也不行。"苏庆阳摆摆手,"咱们家的规矩你应该清楚,绝对不能占任何便宜,哪怕是一分钱都不行。要买房就按市场价买,要不起就先租着。实在不行爸爸可以资助一些,但绝对不能通过不正当渠道获得优惠。"
苏雨晴点点头:"我知道了,爸爸。我刚才确实说得不合适。"
苏庆阳的表情突然变得更加阴沉:"而且林枫那小子又给我闯了个大祸,他还有心思去看房?估计这次之后,他连职务都保不住了。"
苏雨晴听到林枫出了事,立刻关切地问道:"林枫他怎么了?是巡视工作出什么问题了吗?"
苏庆阳重重地叹了口气:"越级违规抓捕两名正处级实职干部,现在事情已经捅到了省委书记常瑞祥那里。常书记刚才在常委会上指名道姓要撤他的职。"
"什么?"苏雨晴一听,立刻替林枫捏了一把汗,"爸爸,这怎么可能?林枫他不是那种不懂规矩的人啊?他做事一向很谨慎的。"
"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苏庆阳摇摇头,在办公室里来回踱了几步,"抓捕处级干部这么大的事,按规定必须报省纪委批准。他倒好,直接就动手了,现在被人抓住把柄了。"
苏雨晴急切地问道:"那现在怎么办?有没有挽回的余地?您不是跟常书记关系不错吗?"
"关系不错?"苏庆阳苦笑一声,"在这种原则问题上,什么关系都不好使。而且这次还有李清河在背后推波助澜,常瑞祥的态度异常坚决。"
他停下脚步,看着女儿:"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李清河这次明显是有备而来,在常委会上说得有理有据,连常瑞祥都被说服了。"
苏雨晴站起来,走到父亲身边:"爸爸,您别太着急。林枫是个聪明人,既然敢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也许他真的有把握呢?"
"希望如此吧。"苏庆阳摇摇头,"我现在就打电话骂这臭小子一顿,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说着,苏庆阳抄起桌上的红色保密电话,拨通了林枫的号码。
电话响了几声后被接通。
"苏书记。"电话里传来林枫的声音。
"林枫!"苏庆阳压低声音,但语气中明显带着怒火,"你小子胆子够大的啊!敢不经过我同意就抓两个正处级干部?你知道现在省里什么情况吗?"
"苏书记,请您息怒。"林枫的声音很平静,"我这就跟您解释。"
"解释个屁!"苏庆阳在电话里压着嗓子咆哮道,一边用眼角余光看着女儿,"常瑞祥书记已经点名要撤你的职了!刚才在常委会上,李清河把你批得体无完肤!你现在告诉我该怎么办?"
听到常瑞祥要撤自己的职,电话那头的林枫明显停顿了一下。
"苏书记,我知道这次确实违反了程序。"林枫的声音依然很平静,"但我抓刘明辉和张建设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苏庆阳坐回椅子上,"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我也保不住你。"
"这两个人涉嫌一个重大案件,而且这个案件还关系到能否撬开柳天罡的嘴。"林枫在电话里说道,语气变得严肃起来,"苏书记,我必须向您汇报一些重要情况。"
"说。"苏庆阳的声音也严肃了起来。
"在审讯柳天罡的时候,我通过调查发现了他的真实身份。"林枫深吸一口气,"他的真名叫刘晓军,是1999年向阳孤儿院强拆案的受害者。当年有个叫陈淑芬的老太太开办了向阳孤儿院,收养了十几个孤儿,柳天罡就是其中之一。"
苏庆阳在电话那头皱起眉头:"向阳孤儿院?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个案子?"
"因为这个案子被完全压下去了。"林枫的声音带着愤怒,"当年为了给明德职业技术学院项目腾地方,他们强拆了向阳孤儿院。陈淑芬老太太为了保护孩子们,跪在推土机前苦苦哀求,结果被活活碾死。那些孤儿被强制分散安置,从此失去了唯一的家。"
电话那头传来苏庆阳倒吸凉气的声音:"有这种事?"
"柳天罡当时只有十岁,他亲眼看着把他当亲孙子养大的陈奶奶被碾死。"林枫继续说道,"这件事彻底扭曲了他的人生观,让他从一个善良的孩子变成了冷血杀手。他这些年做职业杀手,根本目的就是为了报复社会。"
苏庆阳缓缓说道:"所以柳天罡现在愿意配合我们?"
"有条件的配合。"林枫如实说道,"他说要亲眼看到当年强拆孤儿院的那些人被绳之以法,才愿意全盘托出李清河的罪证。刘明辉和张建设就在他的复仇名单上。"
"那为什么不先跟我汇报再行动?"苏庆阳的语气带着责备。
林枫苦笑一声:"苏书记,说实话,我本来打算先从柳天罡那里获得确凿的证据,然后再向您详细汇报整个计划。毕竟这个案子牵扯太深,涉及的人太多。"
"可是现在时间不等人。"林枫继续解释,"李清河在省里动作频频,我们必须抢在他进一步行动之前拿到决定性证据。而且柳天罡这个人心理扭曲,情绪很不稳定,如果我们不能满足他的条件,他很可能什么都不说,到时候我们就失去了扳倒李清河的最好机会。"
苏庆阳听完后,脸上的表情有了一些变化。
如果真是这样,那林枫这步棋下得确实有道理。
"你有把握吗?"苏庆阳问道。
"把握不大。"林枫如实说道。
苏庆阳又被气得够呛:"把握不大?那你有几成把握?"
"九成吧。"
苏庆阳气笑了:"你小子说话还是这么噎人!九成把握还叫不大?按你这个标准,十成把握才叫有把握?"
林枫在电话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主要是时间太紧,我担心审讯时间不够。苏书记,还请您替我再拖一天,给我一天的时间。"
苏庆阳在电话里沉默了几秒。
他知道现在的情况很被动,常瑞祥的态度很坚决,想要改变他的决定几乎不可能。
但如果不试一试,林枫就真的完了。
"行。"苏庆阳最后说道,"我就豁出去这张老脸了!但是林枫,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搞砸了,我也保不住你。"
"谢谢苏书记!"林枫在电话里说道,"我一定不辜负您的信任。"
挂断电话后,苏庆阳看着女儿,摇摇头:"这小子,胆子确实够大的。"
苏雨晴关切地问道:"爸爸,您刚才说要豁出去这张老脸,是要去找常书记求情吗?"
"除了这个办法,我还能怎么办?"苏庆阳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服,"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不过说实话,我心里也没底。常瑞祥这次是真的动了火,想要说服他很困难。"
苏雨晴走过来,帮父亲整理了一下领带:"爸爸,您放心去吧。我相信林枫不会让您失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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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庆阳硬着头皮前往了省委书记常瑞祥的办公室。
走在省委大楼的走廊里,苏庆阳心情复杂。
作为省纪委书记,他很少主动去找常瑞祥求情,这次是真的没办法了。
常瑞祥的办公室在省委大楼的最高层,
苏庆阳在门口停顿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轻敲办公室的门。
"进来。"里面传来常瑞祥的声音。
办公室装修得庄重大气。
红木办公桌,真皮沙发,墙上挂着祖国山河的巨幅画卷。
推门而入,苏庆阳意外地发现苏楠和苏文涛正坐在沙发上,跟常瑞祥谈话。
看来林枫的一举一动确实都在苏文涛的掌握之中。
"庆阳来了。"苏文涛看到苏庆阳,放下手中的茶杯,招手让他在旁边坐下,"来得正好,我们正在谈昆阳的事情。"
苏庆阳恭敬地向常瑞祥问好:"常书记好。"
"庆阳,坐吧。"常瑞祥指了指沙发,语气还算平和。
苏庆阳在苏文涛旁边坐下,心中暗暗观察着常瑞祥的表情。
看起来常书记的火气比刚才在常委会上小了一些。
苏文涛和常瑞祥的级别相同,两人的地位不分上下,说话也比较随意。
"瑞祥,我刚才跟苏楠了解了一下昆阳那边的情况。"苏文涛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慢条斯理地说道,"林枫这个年轻人之前的表现还是不错的。他设计抓捕雷鸣和柳天罡的事情,展现出了很强的工作能力。"
常瑞祥点点头:"我也听说了一些,确实很有魄力。"
"年轻干部有冲劲是好事,当然,方法上可能需要改进。"苏文涛继续说道,"但我们不能因为一次失误就否定一个人的全部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