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悻悻地坐了下去，心里暗暗后悔刚才不该出这个头。
台下的干部们看到老孙败下阵来，心情都很复杂。
"这个林枫确实厉害，把老孙说得哑口无言。"税务局长小声对旁边的人说。
"可是他说得这么绝对，真要这么查下去，咱们昆阳市还不得天翻地覆？"
"管他呢，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坐在主席台上的赵国强和钱卫东听着林枫这番话，心中清楚，这跟宣战没什么区别。
刚才赵国强刚刚传达李清河的指示，明摆着就是要威胁苏家帮不要动作太大，要考虑昆阳市的经济发展大局。
而林枫这番话的意思就是要全方位无死角地彻查昆阳市，摆明了要跟他们对着干，往死里干！双方不死不休！
赵国强的眼神变得更加阴冷，他的手指在桌子下紧紧攥成了拳头，指关节都泛白了。
钱卫东也脸色铁青，嘴角紧紧抿着，眼中闪烁着怒火。
赵国强深吸了一口气，压抑着内心的愤怒，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怒意说道："林枫同志的发言振聋发聩，非常有力度。今天会议到此结束，散会！"
他说完就站起身来，连看都没看林枫一眼，大步流星地走向门口。
钱卫东紧随其后，其他市领导也纷纷起身离场。
台下的干部们看到这个阵势，都知道今天这场交锋的结果——林枫虽然在口头上占了上风，但显然已经彻底得罪了昆阳市的主要领导。
"这下好戏看了。"有人小声嘀咕。
"林枫这小子胆子真大，不过也不知道能撑多久。"另一个人摇头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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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要领导离场后，会议室里的气氛明显轻松了不少。
苏庆阳、钱卫东和赵国强等人离场后，李胜带着十几名巡视组成员回到了市纪委的会议室，准备开个简短的内部会议。
这间会议室比刚才的第一会议室小得多，只能坐二十来个人。
墙上挂着反腐倡廉的标语，桌上摆着几盆绿色植物，环境相对轻松一些。
李胜走到会议室前方，整理了一下衣服，清了清嗓子说道："今天这场动员会结束后，相当于我们的巡视工作正式启动了。"他环视一圈，目光在每个成员脸上停留片刻，"今后我主要负责和省里的协调沟通以及向上汇报，具体巡视组的日常事务，都由林枫同志来安排。下面请林枫同志布置一下当前阶段的工作。"
李胜说完后走到一旁坐下，示意林枫起来发言。
林枫站起身来，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黑色的U盘，走到会议室前方的电脑前，熟练地将U盘插入电脑。连接到会议室的大屏幕后，他操作了几下鼠标。
大屏幕上很快出现了一张巨大的Excel表格，表格密密麻麻排列着各种项目名称、金额、时间等信息。
这些都是近三年来昆阳全市各委办局、各区县所有涉及财政资金的项目，以及惠农惠民各类补贴资金，足足有一万多条记录。
仅仅跟科技园项目有关的项目和资金就有2000多条，涉及土地出让、基础设施建设、招商引资、税收优惠等各个方面。
林枫用激光笔指着大屏幕上的表格说道："大家请看，这是我财政局拷过来的资料。接下来，我们要对近三年来昆阳市所有涉及财政资金的项目和资金逐一进行排查。"
此话一出，组员们一片哗然。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不可思议。
张文龙第一个站起来，他摘下眼镜擦了擦，有些激动地说道："林主任，这个工作量有点太大了吧？仅凭咱们十几个人查一万多条项目和资金，恐怕查个半年也查不出个水落石出。而且很多项目都是历史遗留问题，当时的经办人可能都调走了，资料也不齐全。"
张文龙是区委办公室主任，在官场摸爬滚打了十几年，深知其中的复杂性。
他担心这样大海捞针式的排查不仅效率低下，还可能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审计局的老杨也皱着眉头站起来说："林主任，我知道您想找线索，赶快为我们的巡视工作打开局面，可这样做也不是个办法啊。"他推了推眼镜，"不如从我们审计局先调一些今年查出来的问题，以此为突破口开展巡视工作？我们审计局今年就查出了十几个问题，有些还挺严重的。"
老杨说话时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材料，"比如市建设局的一个道路工程项目，预算是500万，实际支出却达到了800万，这里面肯定有问题。还有卫生局的医疗设备采购，明明可以集中采购节省成本，却分散给几个供应商，价格比市场价高出30%。"
坐在后排的刘铭也举手发言："林主任，我觉得老杨说得有道理。公安系统这几年也发现了一些问题，比如警用装备采购、办案经费使用等方面，都有一些值得深入调查的线索。"
一旁的李胜也眉头紧锁，心里暗想：林枫这小子刚才在会上的话，本以为是冠冕堂皇的套话，没想到他真的要全方位无死角地查下去。
这样的话，一来工作效率太低，二来水至清则无鱼，如果真这么查下去，引起投资商、开发商出逃那是必然的结果。
到时候昆阳市的经济指标下滑，省里怪罪下来，苏庆阳肯定也要承担责任。
李胜刚想要开口阻止林枫，又想到了昨天晚上苏庆阳的嘱咐——让他不要掺和林枫的决策，昆阳市的巡视一切都由林枫说了算，只需要李胜把情况定期汇报给自己即可。
苏庆阳还特意强调，这是对林枫能力的考验，也是培养他的一个机会。
于是李胜又闭了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观察着林枫如何应对这些质疑。
林枫看着大家疑虑的表情，脸上露出了一丝神秘的笑容。
他放下激光笔，双手撑在桌沿上，声音平静地说道："我当然知道凭咱们十几个人，就算查半年甚至查一年都查不过来。所以我打算第一阶段先让全市开展一次自查。"
"自查？"底下人又是一脸疑惑。
张文龙推了推眼镜，"林主任，让他们自查有什么意义吗？"
老杨也摇摇头："一般只有那种走过场、走形式、例行公事的审计和巡视才会让各单位进行自查，因为自查暴露出来的问题肯定都是浮皮潦草的，缺乏实质性内容，绝对不可能给这次巡视带来任何实质性线索。"
刘铭也忍不住问道："林主任，让他们自查，能查出什么问题来？他们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主动把自己的问题暴露出来？"
林枫当然知道，各单位如果被要求自查的话，绝对不可能把真正要害的问题暴露出来。
他们报上来的项目，绝对是一些不痛不痒小问题。
这些鸡毛蒜皮的问题，即便深挖下去，也肯定会一无所获。
不过，他利用的就是这一点！
巡视组进入昆阳市之前，风声就早已泄露出来了。
赵国强他们肯定早早就已经把各种项目的问题隐藏得非常深，该销毁的证据销毁，该闭嘴的人全部处理掉了。
所以说要想从全市上万个项目里找线索，必定如大海捞针一般。
不如先让各单位自查一遍，凡是自行上报的项目，统统没有追查下去的必要，这就相当于让他们自己筛选掉一大批项目。
再从剩下的项目里，挑选跟科技园项目相关的，以及巡视组进驻前后一个月内，在招投标、合同变更、工程结算决算等敏感环节上有变动的项目。
那么极大概率就是真正的问题项目！
林枫心中盘算得清清楚楚，但脸上不动声色。
他环视了一圈会议室，看到大家脸上的质疑表情，心中暗笑。
这些人还是太嫩了，根本看不出他的真实意图。
面对众人的质疑，林枫并不多做解释，只是搪塞了几句后，便开始安排具体的工作：
"张文龙，你去草拟一份通知，把我的意思写明白。给全市各单位一个星期左右的时间，排查近三年来所有涉及财政资金的项目，列出问题清单。"
"问题清单要具体要细，连项目文件的排版出现错误这种细小问题也要列入清单。让各单位对照着进行排查，文件里重点要提到——务必从80%以上的项目中找到问题，而且后续专项组会对这些问题项目进行重点核查。"
张文龙听到"80%以上"这个数字，嘴角微微抽搐。
这不是明摆着逼各单位找茬吗？
到时候各单位的怨气全得冲着巡视组来。
"老杨，你是干审计的，对审项目审资金很有经验，你来帮助张文龙做这个问题清单。清单要确保按照不同项目类型进行分类，要有针对性和指导性，便于各单位进行自查。"
老杨的脸色也不好看。
他在审计岗位上干了二十多年，见过各种审计方式，但像林枫这么搞的还真没见过。
这简直就是在折腾人！
"李强，你负责给各区县解答政策，指导各区县进行排查工作，记录各单位对项目排查工作中的各种问题。文龙，通知中的联系人就留李强吧。"
李强听到自己的名字，心中咯噔一下。
他瞬间意识到自己要成为全市的出气筒了。
到时候各单位有怨气，第一个找的就是他这个联系人。
三人听完林枫布置的任务后，无一不是一副想吐槽的样子。
会议室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紧张。
张文龙见劝说林枫无效，便直接跟李胜对话起来。
他知道在官场上，有时候得越级反映问题。
"李主任，您觉得这么安排有必要吗？"张文龙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满，"这会给基层工作带来很大的负担，而且还没有效果。况且咱们这通知一发，各单位肯定会把咱们骂得祖宗十八代都跑上天，到时候咱巡视组的骂名传出去了，以后的工作会更不好推动。"
张文龙说话时眼睛紧紧盯着李胜，希望能从这位领导脸上看出支持自己的表情。
他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深知得罪基层单位的后果。
老杨也在一旁建议道："李书记，我觉得文龙说得很有道理。咱们巡视工作讲究的是一个效率，林主任这么安排，让把问题清单练得这么细，我干审计这么多年来，也没见过有哪一次审计能安排到如此细的程度，这么干确实没必要啊。"
老杨说话时不停地推眼镜，这是他紧张时的习惯动作。
他心里清楚，林枫的安排会让巡视组的工作量翻好几倍，而且还是吃力不讨好的活儿。
李强心中也想吐槽，但他知道自己的身份。
作为林枫的老同学，在这种场合不能公开反对林枫。
张文龙和老杨把通知写完一发就没他们事儿了，可是承担政策答疑的事落在自己脑袋上，那全市各单位的人不得给自己骂死？
而且这通知一发下去，每天来咨询的人肯定多了去了，那自己后续这几天估计可是要没白没黑地天天加班接电话了。
李强在心里盘算着，到时候各单位打电话来，无非就是想通过关系少查几个项目。
自己夹在中间两头不是人，林枫这不是坑兄弟吗？
不过，因为林枫是他的好兄弟，而且现在林枫是自己的顶头上司，所以还是忍了下来没有吱声，给林枫留了个面子。
李胜心中的想法跟众人也是一样，他也觉得张文龙和审计局老杨的建议有道理。
而且前期巡视工作已经出了一次事故了，现在急需迅速打开局面，扳回一城。
像林枫这么查下去，估计又要浪费时间，还一无所获。
到时候苏庆阳怪罪下来，自己也得跟着倒霉。
不过他又想起来苏庆阳的叮嘱——无论林枫做什么都要无条件支持。
李胜在心里权衡了一下利弊。
虽然他不赞同林枫的做法，但苏庆阳的话分量太重，他不敢违背。
而且从政治站位上来说，支持林枫就是支持苏庆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