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勇走进办公室,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
他五十出头,个子不高,有点发胖,典型的官场老油条。今天穿得很正式,西装笔挺,皮鞋擦得锃亮。
"钱书记,您好您好。"王大勇一进门就连连点头哈腰,"您最近身体还好吧?"
"坐吧。"钱卫东指了指沙发,"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有什么工作要汇报?"
王大勇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钱书记,我不是来汇报工作的,我是来向您认错的。"
钱卫东心里一动,但面上不露声色。他放下手中的笔,看着王大勇:"认什么错?工作上出什么问题了?"
"不是工作上的问题。"王大勇低下头,"前段时间我糊涂了,跟错了人,做错了选择。现在想明白了,还是要跟钱书记走。钱书记您大人不记小人过,给我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钱卫东放下手中的笔,仔细看着王大勇。
这个老狐狸突然过来投诚,肯定是嗅到了什么风声。
看他这紧张的样子,应该是听到了什么重要消息。
"大勇啊,你说这话我就不明白了。"钱卫东装糊涂,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什么跟错人不跟错人的,我们都是为昆阳的建设服务,为老百姓谋福利,没有谁对谁错之说。"
"钱书记您就别跟我绕弯子了。"王大勇压低声音,往前凑了凑,"我听说瑞士那边传来消息了。"
钱卫东心里一紧,但脸上依然平静。
他重新放下茶杯,靠在椅背上:"什么消息?我怎么不知道?"
"赵公子的事。"王大勇看了看门外,确认没人听到,又看了看办公室的各个角落,"还有那个什么K先生。"
钱卫东终于确认了。
看来消息已经在官场传开了,王大勇这些墙头草开始重新站队了。
不过他们的消息倒是挺灵通,这才几个小时就传到昆阳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继续装糊涂,同时在心里快速分析着形势。
王大勇有些急了,额头上开始冒汗:"钱书记,我知道您心里有气,毕竟前段时间我确实做得不对。但现在形势变了,赵市长那边已经岌岌可危了,您应该重新掌握主动权啊。"
钱卫东站起身,走到王大勇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大勇,有些话不能乱说。"他的语气变得严肃,"赵市长是我的同事,我们一直合作得很好。你不要听信小道消息,更不要传播不实言论。"
王大勇愣了一下,然后明白了钱卫东的意思。
现在还不是完全摊牌的时候,得继续演戏,至少表面上要维持团结。
"是是是,我说错话了。"王大勇连忙改口,用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我就是想表个态,以后一定紧跟钱书记的指示,坚决执行钱书记的决定。"
钱卫东回到办公桌后面坐下,重新拿起笔:"好了,你的心意我知道了。好好工作,把建设局的事情做好就行。有什么困难及时汇报。"
"是是是,一定一定。"王大勇如蒙大赦,连忙起身告辞,"那我就不打扰钱书记工作了。"
等王大勇离开后,钱卫东靠在椅背上,摘下眼镜,用手按了按太阳穴。
心情很复杂。
他想起前段时间被迫撤换心腹时的憋屈,想起在常委会上被孤立的尴尬,想起赵国强那副得意的嘴脸,想起那些落井下石的所谓老朋友。
那些日子真是度日如年。
每天看着赵国强在台上指手画脚,而自己这个市委书记却像个摆设。
现在风水轮流转了。
中午时分,钱卫东的专车驶出市委大院。
司机小陈透过后视镜看了看钱卫东的脸色,试探性地问:"钱书记,去哪里?"
"回家。"钱卫东闭着眼睛说,"今天中午不在机关食堂吃了。"
"好的。"小陈点头,心里琢磨着钱书记今天的心情似乎不错。
钱卫东住在市中心的一栋别墅里,是九十年代市里分的房子。
虽然不算太大,但装修得很精致。院子里种着几棵桂花树,现在正是花期,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味。
刚进家门,保姆老王就迎上来,脸上带着兴奋的表情:"钱书记,今天来了好多客人。"
"都有谁?"钱卫东一边脱外套一边问。
"财政局的李局长,教育局的刘局长,还有几个我叫不出名字的。"老王数着手指头,声音压得很低,"都在客厅里等着呢,有的已经等了一个多小时了。"
钱卫东点点头,整理了一下衣服和领带,走进客厅。
果然,沙发上坐着四五个人,都是之前被边缘化的干部。
看到钱卫东进来,他们立刻站起身,脸上都是讨好的笑容。
"钱书记!"
"钱书记好!"
"钱书记您回来了!"
众人纷纷打招呼,声音此起彼伏。
钱卫东示意大家坐下,自己在主位坐了下来。
老王很有眼力见地端来了茶水。
"大家都来了,有什么事吗?"他明知故问,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财政局长李明华首先开口,他是个瘦高个子,戴着一副金丝眼镜:"钱书记,我们是来向您汇报工作的。这段时间财政工作遇到了一些困难,需要您的指导。比如说预算执行方面,还有专项资金的使用,都需要您把把关。"
教育局长刘晓峰也说,他比较胖,说话时习惯性地摸着自己的肚子:"对对对,教育系统也有很多问题需要请示。特别是学校建设项目,涉及的资金量很大,不敢擅自决定。"
钱卫东心里清楚,这些人都是来重新投靠的。
前段时间他们都跟着赵国强跑了,现在又回来了。
不过这也正常,官场上的墙头草本来就多。
"工作上的事,按程序来就行。"钱卫东的语气很平静,"大家都是老同志了,该怎么做心里都有数。有什么拿不准的,可以集体研究。"
"是是是,钱书记说得对。"众人连忙附和。
这时,老王又进来了,走到钱卫东身边小声说:"钱书记,外面还有几个人想见您。说是有重要事情要汇报。"
钱卫东皱了皱眉。
今天怎么这么多人来访?
看来消息传播得比想象的要快。
"让他们等一会儿。"他对老王说。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客厅里就像个小型的工作会议。
各个局长轮流汇报着工作,实际上都在表忠心。
每个人都在强调自己对钱书记的支持,对前段时间的"误解"表示歉意。
钱卫东表面上认真听着,时不时地点点头,心里却在盘算着形势。
如果赵天宇真的被抓了,那赵国强肯定保不住。
到时候昆阳的权力格局会重新洗牌,他作为市委书记,肯定会重新掌握主导权。
但他也知道,这种时候更要小心。
墙头草太多,谁也不知道风向会不会再变。
万一赵国强还有什么后招,或者李清河出手相救,那形势又会逆转。
"钱书记,您看这个项目......"李明华拿出一份文件,递到钱卫东面前。
钱卫东接过来看了看,是个基础设施建设项目,投资额不小,有五千万。
项目书写得很详细,但钱卫东知道这种时候不能轻易表态。
"这种项目还是要慎重。"他把文件还给李明华,"现在形势复杂,稳妥一点比较好。先把前期调研做充分,再做决定。"
"您说得对。"李明华连忙点头,小心地把文件收好,"我们再仔细研究研究,把各种风险都考虑到。"
送走了这批客人,钱卫东终于有时间休息一下。
他泡了壶好茶,是今年新买的铁观音,坐在沙发上慢慢品着。
这几个月的经历,让他对官场的残酷有了更深的认识。
昨天还是座上客,今天可能就是阶下囚。昨天还趾高气扬,今天可能就要低声下气。
权力就是这样,谁掌握了权力,谁就有话语权。
没有权力的时候,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老王又进来了,手里拿着一个礼品袋:"钱书记,刚才那几个人又来了,还带了点土特产。说是老家的特产,让您尝尝。"
钱卫东点点头:"让他们进来吧。"
这一天,钱卫东的家简直成了招待所。
各种级别的干部轮番登门,有的送土特产,有的送字画,有的送茶叶,有的就是单纯来聊天。
每个人的目的都很明确:重新站队。
钱卫东应付得很累,但心里又有种重新被重视的满足感。
这种门庭若市的场面,他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了。
毕竟,这才是权力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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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赵国强的情况就没那么好了。
整整一天,他的办公室门可罗雀。
以前每天都要排队汇报工作的下属们,今天都找各种理由推脱了。
上午十点,赵国强让秘书马俊通知几个局长开会,结果来了不到一半。
建设局的王大勇直接没露面,让副局长代为请假,说是身体不舒服,在医院检查。
财政局的李明华也没来,理由是省里有个紧急会议要参加。
公安局长郭强倒是来了,但坐了不到十分钟就走了,理由是局里有紧急案件要处理。
临走时连正眼都没看赵国强一眼。
赵国强坐在会议室里,看着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心里五味杂陈。
这就是官场,利益至上,人情如纸。
平时称兄道弟的时候,一个个都表现得很忠诚。
真到了关键时刻,跑得比兔子还快。
下午两点,马俊敲门进来,脸上的表情很凝重。
"市长,重要文件都处理完了。"他汇报道,"保险柜里的东西也分配完了。"
"都给谁了?"赵国强问。
"司机老刘拿了十万,说是这些年辛苦费。"马俊掰着手指头算,"办公室主任小张拿了八万,几个科长每人五万。剩下的我暂时保管着。"
赵国强点点头:"辛苦了。"
"市长,我有个想法。"马俊犹豫了一下,在椅子上坐下,"要不您也出国考察去避避风头?等事情平息了再回来。"
赵国强摇头,站起身在办公室里踱步:"跑不了的。现在跑,就等于承认有罪。到时候遭到通缉,更麻烦。
而且护照都在公安局存着,想跑也跑不了。"
"那我们就这样坐以待毙?"马俊有些急了,声音都提高了一些。
"不是坐以待毙,是等机会。"赵国强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街景,"李书记不会轻易放弃我的,我手里还有一些东西。"
马俊不解:"什么东西?"
赵国强神秘地笑了笑,转过身看着马俊:"你不需要知道。知道得太多对你没好处。"
其实赵国强心里也没底。
他确实掌握一些李清河的秘密,但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把柄。
想到这里,赵国强去书房给李清河打电话。
他在电话前坐了十分钟,才鼓起勇气拨出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但不是李清河的声音。
"喂,请问找谁?"周成接了电话。
"是我,赵国强,找李书记。"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李书记在开会,有什么事我转达一下。"
以前周成对他还算客气,现在语气明显冷淡了很多。
"我想和李书记谈谈。"他说。
"关于什么事?"周成问。
"私事。"赵国强不想多说,这种敏感的事情不能在电话里详谈。
"那这样吧,李书记这两天比较忙,你有什么事先跟我说,我看看能不能安排时间。"周成的语气很公事公办。
赵国强心里一沉。
连周成都敢这样对他说话了,看来李清河真的要放弃他了。
以前周成见到他都要恭恭敬敬地叫一声"赵市长",现在连基本的客套都没有了。
"那我改天再打。"他说。
"好的。"周成很干脆地挂了电话,连句客套话都没有。
他放下电话,苦笑了一下。
这就是现实。富贵时朋友满座,落魄时门可罗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