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德虎凑过来，压低声音："市长，一会儿我该怎么配合？是不是等钱卫东提完人选，我就站起来表示反对？"
赵国强心里一沉。孙德虎还在想着副市长的事，还在期待着自己会支持他。这种信任让赵国强感到一阵刺痛。
赵国强抬起手，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孙德虎愣了一下，但还是识趣地闭上了嘴。
九点半，钱卫东准时走进会议室。
"人到齐了，开会。"钱卫东敲了敲桌子。
前面几个议题都很顺利。
讨论了上半年的财政收支情况，审议了几个重点项目的进展，研究了下半年的工作重点。
赵国强一直很安静，该发言的时候发言，该举手的时候举手。
只是偶尔会跟身边的常委交换一下眼神，让人捉摸不透他的想法。
终于，钱卫东翻到最后一页："最后一个议题，关于副市长的人选问题。"
会议室里的气氛微妙地变化了。
孙德虎坐直了身体，眼睛发亮。他的手指在桌下轻轻敲击着，这是他紧张时的习惯动作。
十几年了，他等这个位置等了十几年。
赵国忠也打起精神，准备按照早上商量好的配合赵国强。
"大家都知道，雷鸣畏罪自杀，副市长的位置空缺已经有一段时间了。"钱卫东环视一圈，"这个位置不能一直空着，影响工作。"
没人说话，都在等着。
"经过慎重考虑，我提议由市委办公室副主任孙志强同志接任副市长。"钱卫东说出了人选。
孙德虎的身体猛地一震。
孙志强？
那个在市委办熬了二十年都没升上去的老古板？
钱卫东这是在开玩笑吗？
政法委书记清了清嗓子："钱书记，孙志强同志的情况我了解一些。在市委办工作确实认真，但毕竟一直是副职，是否具备主政一方的能力，可能还需要考察。"
这话说得很委婉，但意思很明确——反对。
政法委书记说完，偷偷看了赵国强一眼。
按照惯例，这时候市长应该会点头或者做个手势，示意大家继续反对。
所有人都看向赵国强，等着他表态。
可没想到，赵国强缓缓开口说道："我倒觉得，钱书记的提议很有道理。"
这句话一出，会议室里的空气都凝固了。
孙德虎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赵国忠手里的笔差点掉下来。
"孙志强同志确实在市委办工作了很多年。"赵国强继续说道，语气很平稳，"虽然职务不高，但这恰恰说明了他的品质——不争不抢，踏实做事。这样的干部，正是我们需要的。"
政法委书记还想说什么，赵国强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很平静，但政法委书记读懂了其中的含义，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而且，"赵国强翻开面前的笔记本，"我查了一下孙志强同志的履历。他是一级调研员，从资历上完全符合要求。在市委办二十年，对市里的情况非常熟悉。这种熟悉，恰恰是新任副市长最需要的。"
宣传部长试探着说道："市长说得有道理。不过这么重要的人事安排，是不是应该更慎重一些？比如先征求一下其他同志的意见..."
"当然要征求意见。"赵国强点头，"这不正在征求吗？我的意见就是支持。不知道其他同志怎么看？"
他的目光在会议桌上缓缓扫过。
每个被他看到的人，都明白了他的态度。
赵国忠第一个反应过来。虽然不明白市长为什么改变主意，但作为心腹，他必须第一时间表示支持："我也觉得孙志强同志比较合适。在市委办工作这么多年，对各项工作都很熟悉。"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表态。
有的说孙志强工作认真，有的说他品德好，总之都是支持的话。
只有孙德虎坐在那里，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他的拳头在桌下握得死死的，指甲都陷进了肉里。
为什么？
为什么市长要这样对他？
这些年他为赵国强做了多少事，担了多少风险，现在到了收获的时候，却被一脚踢开？
"德虎，你有什么看法？"赵国强突然点名。
孙德虎抬起头，眼中满是愤怒和不解："我...我觉得还需要再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赵国强的语气依然平和，"你对孙志强同志有什么具体意见吗？"
孙德虎深吸一口气："市长，我不是对孙志强个人有意见。我只是觉得，副市长这个位置很重要，分管的部门很多，需要一个有经验、有能力、有魄力的人来担任。"
"你的意思是孙志强同志没有这些？"赵国强追问。
"我不是这个意思。"孙德虎咬着牙说道，"只是觉得这个决定来得太突然..."
"突然吗？"赵国强看着他，"副市长的位置空缺这么久，现在补上，怎么能说突然？再说，组织部门肯定已经做过考察了。马部长，是这样吗？"
组织部长马华点头："是的，我们确实对孙志强同志进行过考察。各方面反映都不错。"
"你看，"赵国强对孙德虎说道，"程序都是符合规定的。德虎，你还是要从大局出发，支持组织的决定。"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明了态度，又给孙德虎留了面子。
但孙德虎听得出来，这是在警告他不要节外生枝。
钱卫东在主位上看着这一幕，心中暗暗得意。
赵国强不愧是老狐狸，即使被迫妥协，也能表现得这么自然。
"既然大家都发表了意见，那就表决吧。"钱卫东说道，"同意孙志强同志任副市长的，请举手。"
钱卫东第一个举手。
赵国强紧接着举手，动作很坚定。
其他常委见市长都举手了，哪还有什么犹豫的？
纷纷举起手来。
最后只剩下孙德虎。
所有人都看着他。
赵国强轻声说道："德虎，组织在看着你。"
这话听起来很正常，但孙德虎听出了其中的威胁。
他咬了咬牙，缓缓举起了手。
"很好，全票通过。"钱卫东满意地点头，"会后请组织部尽快办理相关手续。"
"散会。"
常委们陆续起身离开。
赵国强收拾文件的动作不紧不慢，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走廊里，赵国忠追上赵国强："市长..."
"有事到我办公室说。"赵国强头也不回地说道。
孙德虎走在最后，拳头握得很紧。
他看着赵国强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回到办公室，赵国强刚坐下，赵国忠就跟了进来。
"市长，刚才是怎么回事？"赵国忠关上门，压低声音问道。
赵国强摆摆手："情况有变。具体的我不能说，你只需要知道，这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孙德虎那边..."
"我会处理。"赵国强打断他，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你先去忙吧。"
赵国忠看出市长心情不好，只好离开。
临走时他回头看了一眼，赵国强正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看起来很疲惫。
赵国强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点了支烟。
刚才在常委会上，他表现得很平静，但内心的屈辱只有他自己知道。
为了儿子，他不得不低头。
但这笔账，他会记着的。
第173章：兔死狗烹
赵国忠前脚刚走，孙德虎就冲了进来。
马俊想要阻拦："孙主任，市长还没..."
"让他进来。"赵国强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孙德虎冲了进来，脸色铁青，眼睛通红。
马俊想要阻拦："孙主任，市长还没..."
"滚开！"孙德虎一把推开马俊，大步走向赵国强的办公桌。
"让他进来。"赵国强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马俊被推得踉跄了几步，看着孙德虎气势汹汹的样子，有些担心地看了看赵国强。
赵国强摆了摆手："你出去吧，把门关上。"
马俊犹豫了一下，还是退了出去，轻轻关上门。但他没有走远，就站在门外，以防出什么事。
"坐。"赵国强指了指椅子，自己继续看文件，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我不坐。"孙德虎站在办公桌前，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赵市长，我想知道为什么。"
赵国强放下文件，抬起头。他看着孙德虎通红的眼睛，心里涌起一阵愧疚。但这种愧疚很快就被压了下去。在官场，感情是奢侈品。
"什么为什么？"赵国强的语气很平静。
"您知道我在问什么。"孙德虎的声音有些颤抖，"副市长的位置，您不是答应..."
"我什么时候答应过？"赵国强打断他，向后靠在椅背上，"德虎，在官场这么多年，你应该知道，很多事情是不能明说的。"
"可是您暗示过！"孙德虎急了，"这些年我为您做了多少事，您不能这样对我！"
赵国强站起来，走到窗前："德虎，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要明白，有些事情不是我能决定的。"
"是钱卫东逼您的？"孙德虎追问。
赵国强没有直接回答："刚才的常委会你也看到了，孙志强的任命是全票通过。这说明什么？说明这是集体的意志。"
"集体的意志？"孙德虎冷笑，"如果不是您带头支持，其他人敢举手吗？"
"够了。"赵国强转过身来，"孙德虎，你要认清自己的位置。你是发改委主任，不是市长。"
"我当然知道自己的位置。"孙德虎的眼睛红了，"我就是您手里的一条狗，对吧？用得着的时候摇摇尾巴，用不着了一脚踢开。"
"你这是什么话？"赵国强皱起眉头。
"实话。"孙德虎上前一步，"2003年陈副市长的事，是谁替您办的？2005年土地审批，谁帮您背的锅？还有2006年张大海..."
"闭嘴！"赵国强突然吼道。
办公室里静了几秒钟。
门外的马俊听到市长发火，下意识地握住了门把手，但还是没有进来。
"我知道您为什么这样。"孙德虎的声音低了下来，"是因为赵天宇吧？您儿子又惹事了，钱家抓住了把柄，所以您不得不妥协。"
赵国强的瞳孔微微收缩。
孙德虎猜得这么准，让他有些意外。
"我猜对了。"孙德虎苦笑，"为了您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您可以牺牲任何人。包括我这个跟了您十几年的人。"
"德虎，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赵国强试图解释。
"不用解释了。"孙德虎摇摇头，眼中闪过一丝绝望，"赵市长，我今天才真正看清您。在您心里，我们这些人算什么？工具而已。用得顺手就留着，用不顺手就扔掉。"
"你冷静一点。"
"我很冷静。"孙德虎直视着赵国强，"我只是想告诉您，做人不能太绝。今天您这样对我，明天..."
他话没说完，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
林枫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李强和另外两个巡视组的工作人员。
"打扰了。"林枫脸上带着公式化的笑容。
孙德虎看到林枫的一瞬间，脑子里轰的一声。
他明白了，全都明白了！
昨天赵国强在常委会上支持孙志强，今天巡视组就来抓自己。
这时间点太巧了，巧得让人不得不多想。
赵国强可能早就得到了消息，知道巡视组要对自己下手。
所以才在常委会上改变态度，不让自己当副市长。
因为一个副市长被抓，影响太大了。
而一个发改委主任被抓，相对来说影响小一些。
这个老狐狸，为了自保，竟然提前把自己踢出局！
"林主任，你们这是..."赵国强一脸惊讶。
这副虚伪的嘴脸更加印证了孙德虎的猜测。
他的眼睛瞬间充血，整个人都在颤抖。
林枫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孙德虎同志，这是省巡视组对你的留置决定。"
"赵国强！"孙德虎突然爆发了，声嘶力竭地吼道，"你这个王八蛋！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赵国强愣了一下，随即明白孙德虎误会了。
但他没法解释，难道要说自己真的不知道巡视组要抓孙德虎吗？
赵国强愣了一下："德虎，你在说什么？"
"还装！"孙德虎指着赵国强的鼻子，"故意不让我当副市长，就是为了今天吧？怕我当了副市长不好处理，所以提前把我踢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