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我如此乖顺，竟然还知道要来赔罪。雀楼云脸上的神色好看了些，嘴角轻轻勾起又迅速放下：“罢了罢了。虽然你撞坏了三节栏杆，踩碎五株名花，吓坏宫人无数，但是念在你知错就改的份上，朕就不和你计较。起来吧。”
我的妈呀。听他这样面不改色地陈述我的罪状着实叫我的后背一凉，这老狐狸真的那么轻易地就放过我了？我诚惶诚恐试探着问：“那儿臣就告退了？”
“不急。”他一挥宽大的明黄色龙袍，冲我招了招手，又拍了拍自己身侧的座位示意我坐到他的身边去。我面露难色，两个手指放在袖袍底下对戳道：“父王这样不妥吧。那里是只有国君才能坐的位置啊。你别是想把我诳过去，再给我判个杀头。”边说着，我还装模作样地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做出一副惊惧不已的样子。
听我这么说，雀楼云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重重地在身侧的位置上拍了两下：“就你这冒冒失失的脾气，我还用得上找借口杀你的头？快滚过来！”
我原本就是和父亲闹着玩儿的，见到他的反应顿时嘻嘻笑着跑了过去。只见他的桌面上横七竖八放着十几本奏章，上头有些有红色的朱批有些还没有。雀楼云看见我的眼神往他的桌面上凑，干脆将一本奏章放到我面前：“看得懂么？”
他给我我也不推辞，他放在我手边的几本都是已经有了批注的。上头所陈述的事情大多都千篇一律，却叫我越看越心惊。我讶然：“今年竟有这么多天灾？这几处竟然同时都发了旱灾？”
又拿起另外的几本，心里更加诧异了：“这里怎么又水灾泛滥的。”我扭头去看他。方才进来我一心害怕被他责罚，一直都低着头都没有好好瞧过他的面容。现在我俩凑得尽了我才发现他其实并不是童颜不衰，实际上是苍老了许多的。
这个男人虽然生得面若玉冠，但是眼底那两抹青黑的颜色却浓重的很，将他的五官映衬得阴郁了几分。有瞧着他右边原本乌黑如泼墨的鬓发之中，竟然不知何处掺杂了几缕白发。不多就几根，但是亮晃晃的，十分扎眼。
我努力在脑海中搜索着他从前的模样，想对比一下这到底是现在才出现的还是原本就有的。我的身体接受过仙丹的改造，记忆力异于常人的好。好到什么程度呢？我记得跪在地面上，匆匆一瞥到他龙鞋上头精美绝伦的花纹；记得那天，雀姚受刑之时，端进来的花纹木纹如何生长。
可是此时此刻我竟然在脑中记得的只是他朦朦胧胧的模样，么样也无法拼凑出具体的人形。这时我才惊觉我对自己的父亲是有多么的不上心，竟然从来都没有心怀感恩的好好看过他一回，一次都没有。
虽知帝王的心思深不可测，虽知雀楼云身下鲜血铺就，背后野心勃勃。但是他对我是真的好，我却从来都没有放开过自己心扉接受他一分一毫。那种名为内疚的情绪在我的身体里头不断地蔓延生长，叫我忍不住将自己的眼神收回到手上的奏折上，又忍不住要偷眼看他。
而他不知为何抬了眼神与我相撞。四目相对，我如同个被抓了包的孩子心虚地缩了缩脖子，又害怕他发问惹我窘迫，于是道：“这折子上写得是在触目惊心，这是每年都这样么？”
雀楼云用一种“你莫不是个傻子吧”的眼神看着我：“这要是年年都这么眼中，老百姓这还能活了啊？”我理不直气也壮道：“我这不是没处理过政务不清楚么。你当君上那么多年了你怎么好意思嘲笑我这一个小小女子？”
好像早就习惯了我的无赖，他只是从鼻子里头闷哼一声，侧过头转到另一边去看奏折了。他不说话，我俩之间的气氛一时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默和尴尬当中去。仔细想来，我和雀楼云实在是少有以这样的形式相处在一起。
要不就是在朝堂之上，他是君我是臣；要不就是在行宫府邸，他装疯卖傻，动不动就要抱着我的手臂大哭，我则无奈受之。现在他不说话，我竟然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望着他的背影一时间双手都有些无处安放的感觉。
大抵世上的父母子女之间的关系皆是如此。在子女小时父母抱在怀中，双方亲密爱之。等孩子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注意心思就自然地与父母逐渐疏远，渐行渐远。况且我自小就不在雀楼云身边养着，我和他就连小时候的那点亲密都没有。这样想想，我忽然就觉得鼻尖犯起了一点酸。
心里一旦有了感觉，我忍不住想先开口说些什么。却没想到雀楼宇先开口了：“德音啊。”他这样喊着。我愣了愣，随口应着：“我在。”他手上的折子又翻过了一张，声音漫不经心：“你今年，也快二十了吧。”
经他这么一提性我才发现，自己离开梨花坳来到凤国王宫里头竟然已经快四个年头了。只不过这些岁月之中我要么忙着打仗，要么就是在外头和那些光怪陆离的力量接触，压根就没那心思去细细算计自己的岁数。
如今这么一看，我确实已经快二十了。我不知他葫芦里头卖的是什么药，点头：“正是，儿臣今年已经十九了。”他又道：“恩，是该给你定一门亲事了。”
恍若晴空里头猛然砸下来一道霹雳，他说的不轻不重，我却觉得周身一颤不知应当如何开口应承。我早就与石策托付终身，甚至都已经成了夫妻之礼早就是非卿不嫁。就凭父亲对石策的心思，怎么可能将我嫁给石策呢？
见我不说话，他的语气之中竟然带了点笑意：“怎么，听见父王将你要嫁出去，欢喜地说不出话了？”我被他的话拉回了思绪，吓得将自己的脑袋摇得几乎要飞了出去：“不不不不不，儿臣不是那个意思。儿臣，儿臣就是觉得自己还小，不用那么着急着嫁人的。”
“别的大家闺秀不到十八都各自婚配，你都快二十了，还小呢？”雀楼云又好气又好笑，将手中的奏折扔到桌上。我结结巴巴道：“我，我不一样嘛！”“哦？你倒是和朕说说，你有什么不一样？你是比别人多张了个眼睛还是多长了张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