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跟着我去吃面,反而带着我来到了城中心的祈愿树前。
这里是情侣们今夜最大的聚集地。所有期盼着天长地久的男女今夜都会在这树上挂长刻有对方姓名的月老牌。
我的眼睛突然被蒙上,萧碑泰双手捂住我的眼,语气带了一丝狡黠:“不许偷看,不然打死你。”一听到会被打死,我立马老老实实地站定在原地。
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迷迷糊糊地听到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我挣扎着睁开困顿的眼,不从何处飞舞起了成片的孔明灯。
红色的灯罩,明黄的灯芯,摇摇上升的孔明灯,像是温和的烟花在四周盘旋久久不去。
而那只老狐狸持着扇,玉树临风地在一片温馨的光华中向我走来。
“喜欢么?”他凝视着我,“为了这一刻,我已经准备许久了。”
原以为他是想这法子要捉弄我,此刻我方才知道他消停了这么些日子,竟是为我去准备了一夜光华。
萧碑泰走到我的面前,按住我的肩头,漆黑的眸子泛着深邃的目光。我似乎在那双眸子里看见了今夜最璀璨明亮的星星。
猝不及防的,唇上被附上了一片冰冷,那冰冷的气息夹杂着好闻的兰花香气飘忽进了我的口鼻。
温软的舌头侵袭进来,剥夺了我整个口中的氧气,占据了我的整个思维,将我的整个身心领入一种不真切的虚幻境地。
突如其来一股大力,将我揉进狐狸的怀中,他抱得那样用力,吻得那样小心,带着一股不死不休的气势,好像是要将我融进他的骨血。
四周响起人群半是起哄半是艳羡地拍着手,男男女女都将这当作一出好戏。
恍恍惚惚间我听见他在我耳边轻轻问道:“嫁给我吧?”
他这是在,求婚?
我终于明白了他今日的反常所为何事。
记忆像一张缓慢摊开的卷轴,那些曾经觉得平常的被忽略的记忆被一点一点明晰了起来。
这个人是我嬉戏打闹的兄弟,是我两小无猜的竹马。甚至在两人开玩笑时,我还曾答应了要做他的妻。
我想起来,他从来嚣张跋扈,却在我身后默默为我摆明刁难,在我最需要保护的时候,总是第一个出现在我身边之后又总是摆着一张满不在乎的脸,将所有关切的视线在我转过身后才默默显现。
他记得我的喜好,在意我的喜悲,紧张我的心情,了解我从小大一切的一切。
他不曾言说,却是内心比谁都温柔。
现在他抱着我,全心全意地信任我。把所有的骄傲都抛下,大庭广众之下袒露出所有的心意。
我想我应该是喜欢他的,我想这个时候我应该要给予他回应。
可是为什么,那肯定的回答像根鱼刺哽咽在喉咙里,叫我无论如何都无法吐出那一句话。
沉默像是一把最温柔的利刃,绵里藏的毒针。
它残忍的地方在于,当你的美梦还没有做醒,希望还在熊熊燃烧,命运摇摆不定。你进不得,退不得,瞧着命运的天平一点一点向着相反的方向倾斜。像是手法精湛的刽子手精准地将你割成一千片。
沉默多一分,萧碑泰的心就凉一分,我能感觉他抱着我的手臂在轻轻地发着抖,呼吸都开始乱了节拍。
头顶红色的孔明灯越飞越远,追逐着不可能触及的星子。月亮得了机会,又从云彩后头探了个脑袋,将清冷的余晖又粼粼洒下,映照着一地伤心人。
身边的人群还没有散去,更有好事者不嫌事大地喊着:“答应呀姑娘,多好一小伙子。你们瞧着郎才女貌的,过了这村就没这店啦!”
我最终是推开了他的身体,看着他一点一点冷下去的目光满心歉疚地说了对不起。看热闹的人发出失望的唏嘘声一哄而散,杯子紧闭了双唇,鼻息粗重的逼视着我,他的唇色原本是饱满的艳红,这一抿,苍白一片。
他在问我要一个缘由。
可情之一事哪有什么缘由,就连我自己也不明白这应了天时地利的一对璧人为何不能呆在一处。可无非讲究一个你情我愿,或许将来的某一日我会后悔今日的决定,可今时今日我着实是不愿的。
我有尚未解开的心结。
故我心疼这个样子的萧碑泰,却无论如何迁就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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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放开我的时候神情很是落寞,像一只被抛却的小兽。却没一会儿摇开了他的扇子,笑了:“本少爷和你开了个玩笑,你瞧你还当了真不是?”我也笑了,他故作潇洒地一挥手,掏出一张大面额的银票:“本少爷今天高兴,这里所有的月老牌本少爷都包了。小夫妻啊小情侣啊,说要想挂祈愿树就自己去领取,权当本少爷为积德做好事。”
得了便宜的人们自然又是欢呼一片。因为我俩方才闹出的尴尬气氛瞬间就淹没在情侣们高涨的情绪里。没有人记得这个出手阔绰的大少爷方才是受了怎么样的情伤。也是,谁会在不关己的事情上面倾注太多的注意力呢?
我领了萧碑泰在就近的小摊坐下,一人点了一份小吃,吃得满嘴流油。
吃了一会儿,再看着满脸幸福挂着月老牌的情侣,不由感慨万千。
人群中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我揉了揉眼,再望过去,那确实是石策。我刚想喊他过来,让他同我们一道吃喝,却见几个壮汉簇拥着一位牵了儿子的白衣少妇。
少妇衣着考究,妆容精致,虽已生育身段却依旧玲珑如少女。一见就是保养极好的富家太太。
却见石策上前牵过少妇的手,脸上难得地露出恬淡温馨的笑容。
我瞬间就明了了。
人家那是一家人上街看花灯来的,我这时候叫他算是怎么回事呢?
挥到半空的手还没来得及放下,心中像被一团棉花塞住。所幸我的声音还没有出口,否则那还真是糗大了。
“夫人,今天的牌子都被那边那位爷包下了,不用给钱。那位爷可是个阔气的主啊,为自己小情人放了一城的孔明灯,看那相貌两人都贵气得很。您呐,拿好了,沾了贵人的贵气,再让神树庇护您和您家夫君要和睦一生呐。”
买牌的掌柜笑嘻嘻地将一套吉利话说了一遍又一遍,伸头却发现不见了我和萧碑泰,自顾自地嘟囔着,“奇怪,刚刚还在这里,怎么一会儿工夫就不见了。”
石策闻言,顺了掌柜所指的地方看去,目色深深,却不知在想什么。
另一边被我拉着逃跑,嘴都没擦的萧碑泰在跑了一炷香后终于甩开了我的手,很是不满:“你这是怎么了,见着鬼了?”
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喘一遍摇头愣是说不出话来,心道这还不如见这鬼。
又觉得这世上果然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我这前脚才伤了萧碑泰的心,后脚就有人来给我补刀。其实我不会很明白为何瞧着石策带了家眷会那样不舒服,只知道第一反应就是跑,那感觉不像是受了情伤,倒更像是做贼心虚。
那只嘴硬心软的狐狸见我神色不好,从鼻腔中冷冷哼了一声:“你等我会儿,我去雇马车送你回宫。”我笑着给他竖了个大拇哥,同时觉得更加对不起他,想着要不和他同去吧。
可我这体力着实不济,待我缓过一口气,萧碑泰早就走出老远,与此同时身后却是冷冷一声喊:“姚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