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那个老騒包的爹爹又要讨老婆了。石策这次出征,把南国打得脸都埋到地下去了。路过的地方就像经历过蝗灾,草皮都不找不见一块,险险就攻进了皇城。
听说南国第一座城池被破的时候,石策差了个俘虏送了架秋千回到都城。南国朝堂上炸开了锅,言臣们群情激奋,纷纷上奏表道:“秋千乃妇人嬉戏之物,石策这是羞辱我们南国无人!”
对此我很好奇,有听说过送人头示威的,这送秋千是哪门子的讲究?后来也曾私下询问过石策,得到的确切答复如下。
“老子吃饱了送秋千?是放出去那个俘虏想刺激刺激他们君主,又舍不得砍了自己的脑袋,于是就别出心裁地设计了这么个玩意儿,自己出资做了送去的。”
然而秋千的作用好像确实比人头要差点,南国那个七老八十的昏庸国君在皇城里的大殿上豪迈地对下面的将士言道:“小小莽夫,刚破一城便如此得意,难成大事,不用理会。”说完就让人将这秋千送去后宫给自己一干的佳丽。
接着一屁股坐在龙椅上,舞姬们跳得更加卖力。
稍有头脑的人都敢怒不敢言,都知道国君这是老糊涂了,来的人是赫赫有名凤国战神,是个再怎么看也不像能和莽夫沾了边的主。
过了三日,第二座城池被破,老国君昏庸惯了,仍不以为意;接连如此过了十几日,石家军已到了皇城外的树林里安营扎寨。
消息传来,南国朝堂上三朝老臣涕泪纵横捶胸顿足,大骂我主昏庸,一头撞死在了金銮殿的柱子上。这才让那个坐在龙椅上的帝王开始颤栗起来,他已经安逸的太久了。
祖宗为他打下的江山太过庞大,交到他手里的王位太过稳固,为他操练好的士兵太过精良,为他填充好的国库太过充盈。以至于他得过且过几十年,放眼望去国内仍是一片歌舞升平的繁荣景象。
可是军队已经涣散了,国库也几乎要见底了,大量日常奢靡的开销和补充给将士的粮饷开支形成了拉锯战。而在遥遥千里之外的凤国,有了一位从血腥夺嫡中站起来的铁血帝王。
帝王手下那支虎狼之势更为这个金玉其外,暗地里早已经千疮百孔的腐烂国度敲响了最惊心动魄的丧钟。
在这即将国破之际,如从天降般的出现了一位紫色战甲的年轻将军。她带了百来名暗卫经由皇宫中的密道绕到了石家军的身后,竟形成了出其不意的奇袭,让石家军吃了此次出征的第一回大亏。老国君喜出望外,清点花名册的时候却查无此人,却见身着红纱的公主走上大殿,冲他盈盈一拜。
那是国君最不受宠的女儿,此刻却成了全国的救星。她和凤国军队一次又一次的对峙,将国内男人的血液蒸腾得滚烫。那是南国五十年来,最热血的一年。
公主得了封号,有了自己的军队,却很少正面通石家军作战。军中曾言这南国公主是山精妖魅的化身,不少战士在看清她真容之前,就被如鬼似魅的身法贴近了身侧。玉人从那轻薄的红纱下快如闪电的刺出锋利的匕首,下下都是夺命的杀机。
但如果你是个星象家,就会知道南国的运数早已枯竭到没有办法。大势已去的天象会出现各种各样奇异的事情让你在悄无生气中灭亡。
于是这个争气的公主最终没能救了她的国家。
石家军虽未因为这支奇特的队伍就节节败退,但也未能在近一步。身为主帅的石策,静坐一夜,终于提起笔回给凤王一封奏表。
上头寥寥只有八个字:昏君帝女,不可成事。
那也他想了什么不得而知,知道的只是从国主身边小太监口中流出,王接到奏表后亦静坐了一夜。
而在城外,公主带着将士们浴血拼杀的时候,一封来自远方国土的帛书静静躺在老国君的书桌上。
这可能是打仗以来他收到的最好的消息,其中的内容让他欢喜地甚至超过女儿第一次挫败了敌军。
“南公有女,骁勇善战,朕心悦之。若结连理,石将可退。”
于是三天以后,公主在石家军的护卫下出嫁凤国。刚一跨出国土,南国被凤国援军从后方攻破了,那老国君在看见精良的将士从四面八方涌入朝堂当场就吓死了。
而处于朝堂之上文武官员全部被当场格杀,连婢女都没有存活下来一个。
石将可退,凤兵可至,守城无人南国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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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公主刚到我国,拖拖拉拉地被闲置在极为偏僻一处宫宇内。而所有人都将她忘了的时候,父亲却草草下了要成婚的旨令,于是又拖拖拉拉了半个月国内才透露出了喜庆的味道。
当时对于又被抓回去罚抄传记的我来说,我爹要娶谁,要娶多少,那都不算个事儿,因为被关在重重院落的我中根本无从得知。
直到宫里的女官们开始张罗着披红挂彩,我才从盘旋半空的几日不绝的悠扬奏乐中得知国内大概是发生了那么一丁点的大事。
父亲大婚前的一晚,深夜进了我的寝殿。我的听觉其实是极好的,平时睡意又轻。他踏入我房门的第一步,我便察觉了。
父亲就坐在我的床边静静的看着我,迟疑了一会儿,伸出手抚了抚我的鬓发,显然是不想惊动我,而他身上浓重的酒气将一室空气都要染醉了。
我听到他似哭似笑地低低呢喃:“萧梧,萧梧。”
萧梧是我母亲的名字,其中的悲切不言而喻。
装睡已是装不下去,我打了个阿欠佯装着悠悠醒转。他没想到我醒得这样快,抬手将我的眼睛遮住,另一只手不着痕迹地抹去自己脸上的泪:“明日南国的公主要受册封,你可不要睡晚了。”
他离开的像是一道风,只有残余的酒气方能显示那人存在过。桌上点燃的红烛泣血,我心中一片冰凉双眼定定望着屋顶。
雀姚道父亲对母亲情深,这话或许不假,从父亲对我的种种偏爱便可见一斑。但那份爱意只是不为人知地留在父亲记忆中的某个角落。没有人为此事受牵连,曾经许下将后位永久空悬的诺言,也淹没在岁月的时光里。
我当然不是怪他,坐在至高无上的位置,决定与选择大半是由不得自己的。他既然选择做一个好皇帝,那么是不是一个好丈夫就不那么重要了。
我只是好笑于他此时的伤心。
别人不知父亲存心耗着那公主,为何最后还是娶了。这份心思,我却觉得可以窥探一二。
求过的婚贴一旦发出便四海皆知,退了石策又出凤兵的做法虽算不上厚道,但也没有违了承诺,倒让人说不出什么。若是攻破了别人的国家,又毁约不娶公主,这做法就直接在诸侯国中落了下乘,落下个仗势欺人的口舌。
他错就错在,既要国家保有名声,又想表现出一幅重视对我故去母亲承诺的样子。
用一壶酒和一张相似的面容来追忆早就不会回来的人,隔日却便要迎了新人进门。想用几滴眼泪宽慰内疚不已的良心,这是何其懦弱的做法?
在我眼里这甚是虚情假意,我瞧不起。
闭了眼,我不由想起那日和石策在梦中庭的交谈,当时觉得他不解风情,现在想想那才真是个活得通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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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朝的国君不好女色。难得摆一次婚宴,即使是时日紧凑那排场也是极尽所能的要摆得大。
连我这不是主角的公主都被分发到了一整套的朝服,玫红底料上走银丝,凤凰于飞栩栩如生。
就不用说那一身夕阳般血红的南国公主——慕容雪。
那位新来的小妈真真是担得起仪态万千四个字,在侍从地搀扶下从容不迫地从金銮殿门口走了进来。脚步腾挪之间,红裙都翻起的恰到好处。
萧碑泰在我身后掐我:你瞧瞧人家这公主当的,那是个什么风度。我感到很委屈,想问问他为什么我一个公主从小让我当牛作马。他能赖在京城不走的原因我向雀姚请教过,那很无盐地女官冲我一翻白眼:质子公主都得在梨花坳受教育。人早就到了回皇城的年纪,死守在梨花坳那可不就为了掩护你?
恩,我很怀疑是不是连害我母亲的人都知道我的身份,就我不知道。那么个傻子,你们告诉他就不会后怕吗??
好吧,我承认从各方面看起来,萧碑泰都要比我靠谱得多。
一双手全敛在袖子里,说实话我是有些担心那喜服下藏了匕首,可一场婚宴进行得有条不紊。直到她在我父王身边坐下,一切都毫无异样。
曾为首将的洞察力自然是超乎旁人,敏锐地发觉我的视线一直黏在她身上。她的目光朝我这边扫来,竟向我狡黠地眨眨眼,勾起的唇角显露出几分俏皮的味道。
这一笑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按理说,一个美人冲你释出善意,怎么看怎么都是赏心悦目的。但如果你知道这个美人和你有杀父弑兄不共戴天之仇,那她无论做什么,你都会觉得她是在算计着用什么方法捅死你。
更别说她还一反常态,对你温和非常。我心里涌起了不详的预感,总觉得这女人要带来一场很大的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