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苑西北房廊外凉亭处。
沈舒兰抚琴,她那把白玉长琴,已重新修正过。
琴艺甚佳,音律扰耳,极为动听。
沈舒瑶抱着一盏茶,倚靠在凉亭处休憩。
目光阴冷,盯着来来往往出入南苑的丫鬟小厮,面露不屑。
“真不知祖母怎想得,竟让沈姝微那丫头跟她那个便宜娘搬到南苑来住。”最先开口表露不满的,却是沈舒玥:“她们哪儿承受得了。”
“姐姐不知,今早沈姝微那丫头大闹早膳,也不知说了些什么鬼话,竟而哄得祖父让她们母女搬到南苑来。”五妹沈舒慧轻盈盈说道:“听闻,祖父是很喜欢沈姝微呢!沈姝微年纪轻轻,却一副狐媚模样,若是长大了,还不知怎样呢!”
沈舒瑶冷笑,哼一声:“狐媚?那也太称赞她容貌了,你悄瞧瞧她,尖嘴猴腮,如鬼魅般长相,半点儿福分也不见,将来定是个短寿的。”
她素来最负容貌,容不得她人在她面前去称赞其他女人姿色。
许是在她听来,“狐媚”两个字,也算是对容貌的称赞了。
言语后,几名女子忍不住发出轻盈笑声来。
沈姝微站在远处。
见凉亭处那几名女子目光流转望向自己,嘴角又时不时挂上笑。
便知是没说什么好话。
她抿着唇瓣。
若是前世,她多半会如娘亲一般,忍气吞声,只当是没见到。
可今生,她对盛京沈家,绝不会再有半点儿容忍,否则只会令他们蹬鼻子上脸。
她罗裙摆动,步伐轻盈,快步走至凉亭去了。
“几位姐姐。”她盈盈福了福身。
琴声戛然而止,沈舒柔纤细十指摁在琴弦之上。
“南苑光景,妹妹只怕是未见过吧?”沈舒玥讥讽道。
那副嘴脸,真让人只多瞧一眼,便是厌恶至极。
“盛京沈家果然富丽堂皇。”沈姝微温笑道:“小妹也算是大开眼界。不过,小妹听闻,当年盛京沈家因不善于经营药材生意,几度破产,也曾差人到兰溪去借了些银两,方能勉强度日。后来,祖父荣升帝师,几位伯伯也都是荣登殿堂,做了高、官,盛京沈家,方才转而有所起色。”
前世记忆,她自然如数家珍。
“呵,你对我们盛京沈家历史,倒是清楚的很。”沈舒瑶品茶轻声道。
“盛京沈家如今如日中天。”沈舒玥神色自傲:“除却祖父、父亲外,大伯也已然做到户部侍郎位置,在盛京,也算是权势滔天了。如你这般从兰溪小地方来的地方,不识大体,还是夹紧尾巴做人的好呢。”
沈姝微冷笑,眯着眸子:“姐姐所言极是,不过,小妹听闻盛京沈家素来为官清廉。可这为官清廉……”她微微拖长尾音,话锋陡转:“怎会有这般大府邸?总不会是做了些贪污受贿的下三滥勾当吧?”
前世,大伯父就是个十足贪官,只是事迹未发,隐藏极好罢了。
“你胡说!”
“胡说?”沈姝微挑眉,目光落在沈舒柔手下长琴道:“单是这把长琴,价值恐怕已经在上万两,纵然是户部侍郎,一年俸禄也不过近千两而已。难不成二伯父为官十年,是为给舒兰妹妹买一把长琴的么?”
沈舒兰面色陡然变了,一改之前温柔姿态,豁然起身,目露凶光:“沈姝微,你侮辱我父亲!”
沈姝微微微扬起稚嫩面颊来:“我不过说实话而已。盛京沈家资产来路不正,还不许旁人说了么?”
“沈姝微!别以为今早在祖父面前说了几句讨喜的话,就能在这儿耀武扬威了!”沈舒玥咬牙,挺然起身,一双妙目中却露出如夜枭般目光来:“当下寄人篱下,再这般嚣张嚣张下去,只怕是连小命都保不住。”
生命威胁,若是前世,她或许会有所忌惮。
可今生,她只觉好笑。
是恼羞成怒而又无计可施之人,才能说出这番话来。
“我不信。”沈姝微单手支颐,微歪着脑袋盯着沈舒玥,一脸无害。
越是这般,沈舒玥越是恼火。
沈舒瑶捏进手中茶杯,指关节微微发白:“话你说够了,可以走了吧?不要再留这儿,没由来扰了我们姐妹赏花。”
言罢,目光洒落至凉亭前那片花海上。
“这里算是南苑。”沈姝微抿唇唇瓣:“几位姐姐怕是不住在这里,下次要到小妹这里赏花的话呢?记得让丫鬟或者小厮通报一声,没有应允,可别擅自闯入了。这里是盛京沈家,最重规矩了不是?”
几个女人,面色都是煞白。
这招反客为主,简直是妙到了极致。
可若沈舒瑶等人就这般离开,真就算是将整个南苑拱手相让了。
正相持不下时,南苑外却是传来小厮扯高了嗓头喊出得话来。
“谢侯爷拜访!”
谢景晟?
不知为何,沈姝微心猛然抽了下,如针扎般滋味。
面色不由得微变,也不顾再跟这几个女子斗嘴,转身双臂端正,快步穿过南苑花、径,到前院儿去。
谢景晟马车在沈家大门外停,他下了车,几名守卫随在他身后,迈步进了沈府。
对沈府,谢景晟也绝算得上是贵客。
沈永不在,沈老夫人自然是以家主身份迎了出来。
“侯爷,是什么风,将您给吹来了?”
纵然谢景晟放过沈姝微,令沈老夫人老大不满,但却仍旧不敢开罪了侯爷,依旧言笑晏晏。
只怕脸蛋儿,也都要笑得发僵了。
沈姝微站在南苑外,定住脚步,斜睨着谢景晟。
谢景晟似并未留意到她,只是长身对沈老夫人行礼道:“劳烦老夫人亲迎出来,折煞本侯了。”
“侯爷言重。”沈老夫人弓着身子,双手拄着拐杖:“侯爷,烦请移玉步到前厅去,鄙府备了清淡茶水,咱们边品茶,边聊如何?”
“不必了。”谢景晟衣袖一挥。
眸底流转着阴鸷眸色:“本侯今日来,所为一人。”
沈姝微听得清楚,心中微微一震。
她细细端详谢景晟眸底,似比昨日更清澈些,那种嗜血般红瞳,似缓解了许多,红更多隐藏在那墨般瞳仁后,透出一种越发隐忍的光来。
想必是那味治疗眼疾药汤起了作用。
他今日来,或许是聊表药方谢意的?
也算是这侯爷不算全然薄情寡义的了。
沈姝微嘴角勾勒,露出淡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