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时分。
裴玉艳才到南苑来。
楚持柔早已备好饭菜。
兰溪地方喜甜食,纵然是重油烹饪中,也会放一二两白糖。
白糖上色,会使得饭菜呈现出一种淡粉颜色来。
从观看上,便要比盛京美食多了份韵味。
且部分饭菜是楚持柔亲自下厨,她最善烹饪鱼类,一手糖醋熘鱼,冠绝兰溪。
如今那条足有七八斤重鲤鱼,摆在圆桌当中,颇为喜庆。
也特意备好了兰溪佳酿。
兰溪美酒酝酿方式独特,会添加种兰溪特产林中花、蜜,酿制出得蜜酒,酒水辛辣之感大为消弱,而更增添了些甜味。
沈姝微本不喜酒水,可偏偏爱喝这兰溪佳酿。
她酒量不佳,前生笄礼时,喝了几杯,便已醉倒。从那之后,她闲暇时分,总会偷偷饮些兰溪佳酿。
对兰溪而言,唯有贵客来时,方才会备这等丰盛饭菜来。
裴玉艳并不一个人来,带了沈舒瑶、沈舒柔、沈舒静及裴乐瑶来。
可浩浩荡荡许多人,也方才能将圆桌坐了个满当。
她带了谢礼,一对鎏金翡翠耳环、一件金丝镂空外长裙,一支镶金凤凰发钗……除此之外,也带了许多唯盛京才有的精美小菜来,将那本就满满当当圆桌,填斥得更加局促。
楚持柔是按接待长辈礼,请了裴玉艳坐首席去。
“持柔,你实在太客气了。”裴玉艳嘴上这番说,身子却很诚实,便大大咧咧在首席上坐了。
以她为首,其余人才分别坐。
“其实来盛京当晚,小妹便该宴请大嫂。”楚持柔言笑晏晏:“只是西苑寒酸,实在不便宴请,所以才拖至今日。”
“持柔有心了。”裴玉艳莞尔道:“咱们都是一家人,也实在不必弄诸多礼仪麻烦。”
“该有的,该有的。”楚持柔嗓音轻柔:“老夫人总道,咱们这些连理,总也该多走动亲近。倘若小妹进了盛京,却不宴请大嫂,总觉不妥当。”
这番客套话,沈姝微听得昏昏欲睡。
视线忍不住落向裴乐瑶。
裴乐瑶可比之前要收拢多,面颊上早已没了那种颐指气使。
本白嫩肌肤上,交横纵错布了鞭痕,尽管处理后又是施胭脂,却仍旧是掩盖不住。
沈舒瑶挑眉,视线玩味扫过沈姝微。
那时,楚持柔端起酒杯,起身盈盈福身:“大嫂,持柔先敬您一杯。老夫人年老,听闻盛京沈家诸多家事,实际都是大嫂操劳,实在不易。小妹单是打理兰溪沈家,已然力不从心,大嫂却能将这偌大盛京沈家安排如此井井有条,小妹万分佩服。”
本只是客套话而已。
裴玉艳尚未答一句,那边沈舒静却是插了话:“伯母说得对极了。兰溪沈家不必盛京沈家,咱们这里规矩多,令人厌烦。伯母和姐姐初来乍到,必定是有许多不习惯地方吧?”
说着话,一双眼眸,滴溜滴溜转。
沈姝微面色微变,当即是要反唇相讥。
裴玉艳却是先喝一声:“静儿!不许没大没小!”
沈舒静吃了瘪,冷哼一声,才不言语。
“持柔不要见怪,这几个女儿,是被我惯坏了。”裴玉艳说着,端起酒杯,探过手臂去,轻轻与楚持柔碰杯。
一杯下肚,裴玉艳又是回眸望沈姝微:“持柔,微儿,乐瑶此番能逃出生天,全依仗两位。乐瑶,你还不快些敬酒言谢?”
裴乐瑶端正姿态,双手捧了酒杯,长身而起。
是方才吃了苦楚,嗓音暗暗:“伯母,姐姐,之前是乐瑶不懂事,诸有得罪,大恩不言谢,乐瑶先敬伯母、姐姐三杯。”
言罢,连吃了三杯酒,擦拭嘴角时,许是想起在侯爷府遭遇,双眸又是泛了红。
看起来,并非是装模作样。
“微儿年幼,本不该喝酒,只是……”楚持柔面露为难,侧眸望沈姝微。
“娘亲,妹妹敬酒,微儿若是不喝,未免也太过薄情了。”沈姝微抿唇,勾勒嘴角:“娘亲放心,兰溪佳酿,不那般容易醉人的。”
言罢,也不待楚持柔阻却,她已然仰头,将杯盏中蜜酒,喝了个精光。
楚持柔也只能摇头,随后跟了一杯酒。
“方才敬酒,是因前番乐瑶诸多得罪之处。”丫鬟替裴乐瑶添了酒,她端起酒杯,又道:“这杯,才是谢伯母、姐姐救命之人。”
她是要比沈姝微更小上一两岁。
这般大小年纪,只怕是不能喝太多酒。
“行了行了。”楚持柔忙是阻了杯道:“都是姐妹,何谈什么谢不谢的。乐瑶的心意,伯母知晓了。酒就不必再喝啦!”
裴玉艳望了眼裴乐瑶,裴乐瑶方才又坐下来。
“乐瑶妹妹不能喝了,这杯就让我来替吧。”沈舒瑶端起杯子,姿态优雅:“微儿妹妹,前番姐姐不知妹妹如此深明大义,敢于深涉险境,救出乐瑶妹子。这杯酒,妹妹可是一定要吃的。”
话倒说得好听。
盛京沈家这些女儿,除了伶牙俐齿之外,也再无别得长处了。
沈舒瑶言罢,便猛然扬下巴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既然先喝干了酒,沈姝微自是无法推辞的。
“客气了。”她嗓音略显冷漠,也仰头喝了酒。
“姐姐好酒量呢!”沈舒柔不动声色,眉眼不抬,却紧跟沈舒瑶话道:“大姐敬了酒,做妹妹的自然不能失礼于人。微儿姐姐,这杯妹妹敬您!”
楚持柔心疼沈姝微,欲要出言阻止。
裴玉艳却是拉住楚持柔,嘴角勾勒道:“持柔,她们小孩子一起玩乐吃酒,增进感情是好事,咱们不好阻止。”
“可……”楚持柔焦急。
“持柔,这种蜜酒,并不怎醉人的,放心好了。”裴玉艳温和,语气轻柔。
楚持柔本不知该如何拒绝,此番更无话说。
沈姝微看得出,这几个女人,存心要灌醉了她。
可若推辞不喝,未免显得过于胆怯怕事。
她只是勾勒嘴角:“兰溪蜜酒,味道最好。既然几位姐妹喜欢喝,微儿自然奉陪到底。”
“那最好了。”沈舒瑶笑吟吟、道:“都说男子相交喜以酒叙情,咱们虽是女儿家,可也该学来男子的几分豪情才成。”
呵,豪情她怕是学不到,那番勾心斗角、阴狠毒辣之计,她倒是学了不少去。
几轮下来,沈姝微已有些醉意,面颊微微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