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置是在偏厅。
守在门外守卫,推开厅门。
谢景晟拉她踏进去。
一股冷风,似是从偏厅中径直灌她衣衫中去,令她不由得战栗。
血腥味,同时扑面而来。
这里,似乎是刑房。
各类沈姝微从未见过刑具,便那般挂在墙壁上。
青石地砖上,似还残留着以往被刑讯人留下血迹,透着一种古怪的嫣红。
此时这刑房中,只锁着一人。
裴乐瑶蜷缩在角落,那身轻粉色罗衫,已破败不堪,果露肌肤上,露出的全是鞭痕。
她被带到侯爷府,前后也不过几个时辰,便已然这副模样。
见了有人来,裴乐瑶浑身瑟瑟,便是跪伏下来,连连叩首:“侯爷放过民女吧,侯爷放过民女吧!”
沈姝微侧眸凝视谢景晟。
只见那侯爷神色冷峻,就仿佛跪伏在他面前的,并不是人,而只是一口牲畜。
裴乐瑶抬眸间,见到站谢景晟身侧的沈姝微,便如抓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拼命爬过来,双手捧着她脚道:“沈姝微你救救我,我还不想死,我还不想死呀!”
裴乐瑶,不过是个趋炎附势而已。
除了喜欢呈口舌之快,关于落井下石之外,似乎也并未犯过什么大错。
沈姝微微微皱眉,心下多有些不忍。
可裴乐瑶也曾多次对娘亲出言不逊,受点儿教训,也是活该。
只是这教训,似乎是有些过了。
她尚未拿定主意。
谢景晟却抬脚,踢中她肩膀,她纤细身子,又是重重跌倒在青石地砖,又是呜呜咽咽哭起来。
“多嘴之人,是该下地狱,受挑舌之苦。”他面色阴沉,语气薄凉。
“不……不要……”裴乐瑶摇头,面色苍白,毫无血色。
谢景晟斜睨沈姝微,似饶有兴趣模样:“沈姝微,你以为如何?”
这算什么?吓唬人么?
沈姝微神色自若道:“可侯爷也并非阎罗王,要对下地狱之人做怎样刑罚,也由不得侯爷做主。”
“在这里。”谢景晟傲然道:“本侯便是阎罗王。”
还从未见过这般自负狂傲之人。
他又是侧眸,凝视着沈姝微道:“你怕是不怕?”
那双眸子昏暗阴鸷,隐隐中又是透出如嗜血般的殷红。
她怎能不怕。
可从前生经历中,她得知一个道理。
人越是怕,越是不能将内心恐惧表露出来。
倘若那般,周遭所有人都会落井下石,只怕是会永无翻身之日。
“微儿,不怕。”她几一字一顿。
谢景晟锁眉,难以置信:“像你这种女人,当真少见。”
“像您这种侯爷,也是极其少见。”沈姝微针锋相对,丝毫不落下风。
谢景晟又是笑,只是那笑声当中,暗藏着些低沉咳声。
是不想令人发觉那咳声,才拼命克制。
倘若是面对不识医理之人,或许尚能瞒得过去。
可沈姝微却是一眼看透,这侯爷忍得极其辛苦。
几乎忍不住要去摸他脉门。
那时,刑房门被叩响。
谢景晟转身离开,踏出刑房,却是将她留了下来。
刑房大门关掩,偌大刑房当中,便只剩她与裴乐瑶两人。
“姐姐,你定要救瑶儿出去才成!”裴乐瑶逮住机会,忙不迭道:“若是能救瑶儿出去,姨娘为微儿准备许多嫁妆,瑶儿都可以送给姐姐的!”
呵,她这是把她沈姝微当成随意花点钱就能打发的小厮或者丫鬟了么?
“你也看到了。”沈姝微拎起裙摆,蹲下、身望着遍体鳞伤的裴乐瑶:“我如今也是自身难保,只怕救不得你。”
“不,不会的!”
对裴乐瑶而言,沈姝微是她唯一机会,深知这点,便更加不会放弃:“侯爷上次明明也放过姐姐了。这次……这次也一定会……”
“侯爷或许会放过我,但未必也会放过你。”沈姝微扯起嘴角,语气冰冷道。
裴乐瑶愣住,似是陷入无尽绝望中,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沈姝微望着裴乐瑶这般模样,心中却并无报复后那种喜悦之情。
许是因裴乐瑶远本不在她报复名单之内。
若非前番她几次三番出言不逊,本也不必对她这般决绝。
“或许,我可以尝试帮你。”沈姝微眸色微凉。
“真……真的?太好了,只要姐姐帮我,姐姐说什么,我都答应!”裴乐瑶忙不迭颔首。
“此刻要你做什么,我还没想到,不过日后必然能想得到。裴乐瑶你要记住你当下对我所说这番话。”沈姝微语气凿凿,字字掷地有声。
“乐瑶自然记得!”
话音落下,那本关着的刑房门开启。
谢景晟去而复返。
沈姝微忙起身,整理裙裾,目光柔和望向他。
“过来。”
又是这冷冰冰两个字,这侯爷在侯爷府时,说话总是这般简略么?
还是舌头生了什么病,多说几个字,便会痛死。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沈姝微不得不乖巧跟在他身后。
在过廊上,他眼帘微垂,神色冷峻:“裴乐瑶会死在这儿。”
沈姝微心下惊愕,压紧嗓音:“不知裴乐瑶是哪里得罪了侯爷?”
“她没得罪过本侯。”裴乐瑶徐步缓行:“上次在沈府,本侯也不过是初次见她而已。”
“那侯爷您……”
谢景晟陡然停步,突兀转身。
沈姝微本匆匆跟在他身后,他毫无声息转身,害得她又是险些直接撞到他怀里去。
好在她算眼明步疾,收住脚步,才不至发生那种尴尬局面。
“本侯这般做,是为了答谢沈小姐你。”
沈姝微愕然,思维全然跟不上谢景晟。
“答谢我?”
“医治眼疾之恩,一条人命奉还。”谢景晟嘴角抬起。
这光天化日,沈姝微却因他嘴角那抹冷笑而不寒而栗。
笑容消逝,他又略显黯然:“本是该用裴玉艳那条命来偿还,只不过她是沈家大夫人,夫君又是朝中重员,本侯暂且不能动她。”
“侯爷,微儿不明白。”沈姝微放缓嗓音,尽量小心翼翼:“裴乐瑶与微儿为侯爷医治眼疾……这两者间,有什么关系?”
“本侯听闻那日,裴玉艳险些杖击沈小姐。”谢景晟狐疑:“难道沈小姐不曾记恨么?杀不了裴玉艳,也杀她个外甥女,以儆效尤。令她不敢再对沈小姐无礼,对沈小姐而言,不是最佳谢礼么?”
沈姝微愕然。
这侯爷思维,也是有够复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