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楚恒眉宇间,依旧是担忧神色。
“父亲。”沈玉云到沈永面前打了一躬:“并非孩儿无理,而当真是沈姝微那丫头太过无理!”
呵,果然盛京沈家人,都是喜欢恶人先告状的么?
沈姝微强忍喉咙冒火滋味,清澈了嗓音道:“二伯父,不知微儿哪里无理了?”
“哼。”沈玉云拂袖不悦道:“自幼尊卑有序,我身为你二伯,纵然再有错,也犯不着你个晚辈指手画脚。你瞧,还把一干小厮都唤了过来,想做什么?当真是目无尊上了!”
“微儿不过是代祖父执行家法,若非二伯您不听微儿劝告,非要破坏了祖父定下的规矩!”沈姝微包子般小脸儿纵然稚嫩,可每个字也是掷地有声,不卑不亢:“微儿又哪里会存心与二伯您过不去了!”
“你……”
沈玉云还要辩驳,沈姝微却不打算再给他机会,忙是转身面对了沈永,抢言道:“祖父,您是否那日在祖母病榻前,从应允过微儿何事吗?”
沈永捋着长须,微眯眸子,缓缓颔首:“自然记得。”
“那就是了。”沈姝微神色认真:“如今第一个违反祖父对微儿允若之事的人,正是二伯父呢!祖父,王子犯法庶民同罪,若微儿不秉公执法,处罚二伯,只怕日后便更加无人会把祖父您的教诲放在心间了!”
伶牙俐齿,妙语连珠。
字字都不离沈永,用沈永地位,压制旁人到无话可说。
沈永眸底,露出一丝惊异。
这丫头,似要出乎他预料般的厉害。
可沈永不动声色,目光狭长,落在沈玉云面庞上。
沈玉云早已面色苍白,不敢与父亲对视,见父亲视线掠过,忙是垂下头,面有憾色。
“那么依照微儿意思,该当如何处置呢?”
“祖父,二伯父不听微儿劝阻,闯到祖母病榻前,令得冷风灌入,倘若加重祖母病情,微儿……微儿怕也是无力回天。”
无力回天这几个字,当即令沈永面色阴冷。
沈永贵为帝师,在朝堂中,纵然是当今皇上,也需得给他几分薄面的。
身边自也不乏许多甘愿献身女子,可无论是本邦妙龄女子还是外邦进贡异域风情,他都不为所动。待老夫人极为心优厚,夫妻关系,可谓是朝中典范了。
此间听得夫人有可能病重到“无力回天”,自然心惊。
再望沈玉云时,神情可就不单是阴鸷,而是略带戾气了。
沈玉云心慌,忙是跪下来,锁眉道:“父亲,莫听这丫头胡搅蛮缠,孩儿听闻母亲病重,心中急切,才贸然进到母亲寝卧中去。母亲熟睡,孩儿就连半句话都未能跟母亲说,又怎能……”
“二伯父。”沈姝微冷冰冰开口:“听闻您自幼酷爱武艺,对文史典籍素来没有兴趣,那对医理怕是更加知之甚少。微儿一早便对二伯父说明,祖母这病,最怕冷风,您却仍旧强行闯入,已经算不得是不知者无罪了。您是,知罪犯罪。”
一旁沈舒玥,身子微微颤抖。
沈姝微手段厉害,令她不由得心惊。
那边,裴玉艳、魏兰音以及在魏兰音苑中作客的楚持柔,也闻讯赶过来。
魏兰音见夫君跪在沈永面前,不知何事,心下惶然,也忙去跪下来,轻声道:“老爷子,不知夫君所犯何错,让兰音替夫君受罚吧!”
沈舒玥、沈舒雪、沈舒兰、沈舒慧四个魏兰音亲生女儿,便也是跪成一片,忙是帮父亲说情。
事已至此,沈玉云颜面扫地。
沈姝微冷漠望着沈玉云,眸底阴沉。
才只是这种程度而已,还差得远呢。
“微儿,此事是你负责,依你说,该当如何?”沈永面色微变。
沈姝微凝视老爷子,从其眸底流动不忍中不难看出,想是要顺势放过沈玉云。
毕竟是亲生儿子,儿媳妇、一众孙女也都跪在面前,自然免不了恻隐之心。
“祖父。”沈姝微仰起面颊,小脸蛋儿上布满天真:“微儿读圣贤书,常知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的道理,朝廷如此,家族亦是如此。如今有人犯错而不加惩罚的话,只怕日后家不成家了呢!”
沈永眸色逐渐冰冷,缓缓颔首:“微儿所言极是。”
“按照家规,该是打二伯父三十棍呢!”沈姝微眸光微闪,落在面如青石的沈玉云面颊上。
“微儿!”楚持柔快步到沈姝微身边,轻扯了她衣袖,低声道:“你怎能这般对待你二伯父呢?”
娘亲总喜欢息事宁人。
可却不知,那些奸佞之徒,铁了心要对付你时,是绝不会想到“息事宁人”这四个字的!
沈姝微不理睬楚持柔,只依旧目光如炬般盯着沈永。
沈永在朝中素来以刚正不阿为名,如今被孙女一番慷慨陈词逼迫,也自不能袒护儿子。
“你们,没听到微儿的话么?把玉云给老夫摁住了,重责三十杖!”
家主开口,小厮不敢怠慢。
当即摁住沈玉云肩膀,将他拖到在长椅上。
“老爷,让妾身代替夫君受罚!”魏兰音变了脸色,忙去苦苦哀求。
沈永衣袖一挥,面色铁青,魏兰音被吓到,不敢多言。
可视线落在沈姝微这边时,却是极致的阴狠毒辣,那神情,是恨不能吞之而后快!
木杖落在沈玉云身上,是家主亲口下的命令,小厮不敢怠慢,是用足了全力。沈玉云纵然习武之人,也痛的咬牙切齿。
痛还只一回事,当着这许多人杖责,对他这般自负人而言,颜面扫地。
咬着牙,面部肌肉紧绷,目光狠狠盯着沈姝微。
目光是要比他夫人更加布满恶毒。
沈姝微垂眸,端着双手,稚嫩面颊上毫无惧色,甚至有点儿想笑。
“微儿。”沈永不忍见儿子手法,转身面对沈姝微:“不知你祖母她现下如何了。”
沈姝微淡笑,如孩子般天真道:“祖父放心好了,祖母她服下微儿调配的药,已经好的多了呢!”
“那太好了。”沈永面露喜色,抬手指了指老夫人寝卧:“不知祖父可否去看望?”
“祖父待祖母当真是好呢!”沈姝微歪着脑袋,一脸无邪:“普天之下夫妻,都是该以祖父和祖母为榜样的呢!”
马屁先拍起来。
纵然是帝师,总也不会不喜欢听好话。
果然,沈永面喜色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