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到了极致的结果就是变成了一只惊弓之鸟,然而变成了惊弓之鸟的结果却是,根本不用射箭,只需要一只弓弦响动,就能“射杀”这只小鸟。
弈飞扬就是这般,在叶有福的接连打击下,一切都小心谨慎到了极点,处处都进行了布置。
这般布置的结果就是,在其自以为安逸的环境中,叶有福的军队已然瞧瞧降临,并对其发起了进攻,他却懵然不知。
军中传信的手段就那么几种,弈飞扬自以为鸣金传信的手法别出心裁,殊不知,叶有福之前在大同关外军营的时候就算计到了这一点。那一次,为了防止弈飞扬因为用过一次而换口号,干脆之骚扰了三次就收工了。
而这一次,正好利用上一次留下的思维惯性,以音乐之声掩盖,组合鸣金之音,将其传递信息的声音屏蔽,使的弈飞扬乃至整个飞扬军成了聋子瞎子,造成了严防死守,谨慎万分的飞扬军却连淮河军都攻击进其大本营,一众将士却浑然处于梦中的,这般滑稽却又辉煌到了极点的战果。
随着火气,原本动作有所收敛的淮河军骤然发出了震天的咆哮,滔天的大火与四伏的杀机同时释放,向着整个飞扬军大营扑击而来。
若是防御措施到位,得知了遭受偷袭的消息,飞杨军集结完毕后,有着营寨,人数等诸多优势的飞扬军势必可以完胜淮河军。
但很遗憾,眼下的飞扬军却是从睡梦中惊醒,有的甚至连并且都没拿出,衣甲更是混乱不已的飞扬军,这样的军队遭遇了如狼似虎的淮河军,其结果与一群杂乱无章的绵羊遭遇了一群有组织的凶狼又有什么区别?
弈飞扬的能力,在军中的威望都是是毋庸置疑的,随着其死命令的下达与催促,一些其死忠的士卒飞快的以其为中心集结起来。
这时,士卒来报:“报!南营攻势甚是凶猛,我军已然摇摇欲坠,请将军速派援军!”
弈飞扬闭了闭眼,随即睁开,深一口气道:“告诉你家主帅,死守一刻钟,不得让如中营,否则他的全家老少,俱都要军法处置!”
望着伺候离去的背影,弈飞扬颓然叹息:“唉,突围吧!”
说是死守营寨,与敌厮杀,但弈飞扬心里比谁都清楚,今夜这营寨肯定是守不主了。军营纵身规模太大,且淮河军才取了火攻,若是发现及时自可从容应对,可日耀眼下一般根本无力回天,就算是弈飞扬亲自上阵,最多也只能稳固一面的局势罢了,于整体局势毫无用处,眼下,突围是唯一的出路。
一名副将问道:“将军,我们往哪里走?”
弈飞扬随意打量了一番四周,聆听四周的喊杀声,观看四周燃起的风烟,沉吟道:“南方攻势看似凶猛,实际上是火攻最弱的一方,是突围的最佳方向,但南方却是我等要回到斜谷关的方向,敌军不可能没有埋伏,因而,我料定,敌军采取的是围三缺一的策略!”
做出了判断,自然而然的下令道:“往北突围!”
“副将大惊失色:“将军,北面都是大火啊!”
弈飞扬淡淡道:“虽是大火,但大火过后,却有生机,如果不想束手待毙或者跪地求饶,必须在火种突围!”
副将心头一凛,随即大喝道:“末将誓要追随弈将军,与淮河军周旋到底!”
作为飞扬军中的高级将领,对于弈飞扬的身份之事还是知道一二的。这几个副将自然也知道,无论是谁投降,弈飞扬也是不可能投降的。而在这个兵败在即,人心不稳的时候,这个时候如果不表明心迹,被弈飞扬怀疑他是劝降,然后被弈飞扬杀了,那可就太冤枉了。
弈飞扬自然也明白这话的意思,只是他却没有丝毫的欣慰,反而在心底暗暗叹息:“没怀疑你,你倒是怀疑起我来了?”
又扫了一眼一个个都惶惶然低下头去众将一眼,心下叹息更甚。他弈飞扬在军中的威望是高,但那都是随着他一次次运筹帷幄的胜仗一点点建立的。眼下吃了败仗,而且一败再败,次次都败的天愁地惨,一众将士纵然因为往昔的信服本能的聚集在了他的身边,但这份信服已经被划上了大大的文号。
不说一众将士,他弈飞扬自己不都开始怀疑自己起来了吗?
或许面对别人的时候还好些,可是面对也有福,弈飞扬真的是一点点对抗的勇气都没有了。
在勇猛的勇士其勇气都不是不可消磨的,尤其是用事实告诉他勇气没有任何用武之地的时候。
心中思虑万千,动作上却毫不含糊,然而,就在弈飞扬准备反其道而行之,往北方撤退的时候,弈飞扬又再度犹豫起来了。
叶有福会料到他能识破围三缺一吗?肯定能,那么北方是否又是一个陷阱呢?
若是别人,恐怕不只北方,东方和西方叶有福也可定有所布置,唯一的不同就是布置的多寡罢了。
但弈飞扬却知道,叶有福一定不会那么做,也不需要那么做,他只是布置一个方向,尽管弈飞扬还在犹豫自己走哪个方向,但他不怀疑,最终自己下决定走的那一个,肯定是叶有福预料中的那一个!
所以,这个方向他不同样能选!
想到这里,弈飞扬不由苦恼,无论他想到那个方向,恐怕都在叶有福的算计之中。
忽然,弈飞扬心念一动,看向身边一名将领,命令道:“指一个方向出来。”
这名将领同样沉浸在败军的恍然中,闻言之下不由一阵茫然:“什,什么?”
“呼!”弈飞扬气的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随即声音凛然道:“本将军明林你三息内指出随便一个方向,否则军法处置?”
哪跟哪啊,指什么方向?那名倒霉的将校一脸茫然,但碍于弈飞扬的命令,不得不随便指了一个方向。
弈飞扬目光顺着这名将领指引的方向看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犹豫:“用这种方式选择突围方向,是不是太儿戏了。”
随即又自嘲苦笑:“弈飞扬啊弈飞扬,你败给叶有福这么多次,失败的方式难道就不儿戏吗?现在的你,难道还是那个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意气风发的飞扬将军吗?不,你只是个丧家之犬而已,作为一只丧家之犬,用出这般不堪的方法又如何?”
心头颓然的想着,弈飞扬终于鼓起勇气下达了命令:“传令,全军往东方突围!”
下达了命令,弈飞扬头也不回的上马,一骑当先,向着东方行进而去。
“我指的方向那么受飞扬将军重视吗?”那名将领茫然的想到,与一众将士响起并不算整齐的应诺声。
如今的飞扬军不足三万的人马分散在整个连营之中,因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大部分士卒都处在慌乱之中,弈飞扬又要留下士卒镇守淮河军攻击的方向,因而如今随着弈飞扬突围的士卒只有五六千罢了。
回想起自己之前带着八万大军气势汹汹而来,转眼间八万大军就成了三万,而三万眨眼间又成了五千,弈飞扬羞愧的真相抹了脖子。但弈飞扬知道,无论此刻心情多么复杂,他都必须保持冷静,尽可能将能带出去的这群士兵带出去才是他力所能及,能够做的。
心思五味杂陈的寻思着一些让自己难受的事情,弈飞扬的情绪低落到了极点,一众将士也各有心事,不敢靠近弈飞扬。
就这样,这只代表了飞扬军核心的军队这一路行来,在这股大火冲天,喊杀喧闹的大营之中显得格外的诡异。
“不对啊,为什么没有遇到火海?”不知行进了多久,弈飞扬猛然止步,发出一声惊骇欲绝的疑问?
连营的目的也只是便于军中士卒的休息罢了,因而连营的规模也就十公里左右,适才一路行来,包括叶飞扬在内的一众将士都心乱如麻,没人注意行进了多远,但身为一军统率,对军队行进的距离却是有着近乎本能的感应能力的。
从中军到军营边缘,也就是着火的地方,充其量不外乎五公里的距离,眼下奔逃的都快十公里了,为何没有遭遇大火和淮河军?
之前伏杀陈方的一万士卒一战中,弈飞扬抽了空子,让飞扬军逃出了一百多人,没有全军覆没,也就是说那一战的大致消息其在逃亡的士卒都是打听到了的。
通过那一次的描述,弈飞扬很快就想明白了究竟是怎么会是——又是周天星斗大阵,之前的大火是假的,是周天星斗大阵幻化出来的!
淮河军这么做,目的当然是为了让他的飞扬军全军覆没!
围三缺一没错,但叶有福的手段更高明罢了。淮河军在攻击大营的时候几乎已经用尽了他们的兵力,所能余下的对付弈飞扬的伏兵根本不够,唯一的策略也唯有自己吓自己了。
四周火气,杀声震天,且四面的防御也出现了问题,这个时候,弈飞扬当然不能继续留在那里聚拢士卒了,只能仓皇的逃离。
让原本还有余下的弈飞扬仓皇逃离,效果自然是有的,如果弈飞扬好整以暇的逃离,非但能够巨龙起来的士卒能够多上几千,说不定还能留下什么后手让淮河军吃个大亏。可惜,事起仓促,弈飞扬自然没有这个机会了。
总不能现在回去在聚拢士卒吧?当然不行了!聚拢士卒的时机已经失去了,现在回去差不多正好赶上需要仓皇逃跑的时候了。
又中了叶有福的攻心之计,又输给了叶有福一招!
弈飞扬已经输的心头麻木了,甚至连懊丧都感觉不到了。
当然,眼下这份懊丧依旧只能再度压线,现在需要关心的问题依旧是突围的问题。
说来也是够悲惨的了,弈飞扬在叶有福的算计下,唯一能够关心的问题始终都是只有如何突围一个问题。
而每一次,不刮下弈飞扬几层皮,弈飞扬都别想逃出叶有福的算计。
不过这次弈飞扬多少还是信心十足的。
如今叶有福兵力不足,就算设伏最多也只能四选一罢了,自己选择落入叶有福的算计也就罢了,随便指派一个士卒让他任意指出一个方向作为突围方向,这样叶有福都能算到的话,那叶有福就不是神机妙算了——他成了能掐会算!
一面率军行进,一面这般想着,弈飞扬的心头多少有些底气。
败的一塌糊涂,但最起码能从叶有福手底下囫囵着活命。目前叶有福尚未扬名,笑话我弈飞扬的人只怕不少,待到叶有福名传天下的时候,你们就知道了,这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
没来由的,弈飞扬的心头,升起了这样的情绪,令他失败的阴霾也缓解了几分,就如经历了暴雨后,天空乌云渐渐散去,逐渐变得晴朗一般。
无论经历了多么强烈的璀璨,暴雨过后能够见到阳光总是一件好事。
然而,即使有的时候云朵逐渐散去,也未必不可能是新的一轮暴雨来临的征兆,甚至不用暴雨,经历了一番璀璨后,小雨细露也未必能够承受。
“弈将军,长凌在此恭候多时矣!”一声大喝传来,几乎将一众飞扬军吓得魂飞天外。眼前景色一阵朦胧变换,坑坑洼洼的前路骤然变成了森林。
这样的一幕弈飞扬并不陌生,又落入叶有福的周天星斗大阵之中了。
面对这样的一幕,弈飞扬神情凝重,却并未束手无策:“四象八卦阵,阵起!”
四象八卦阵,正是弈飞扬上次观察,对阵叶有福的周天星斗大阵所领悟出来的能够与叶有福周旋的阵法。
当然,仅仅是周旋,不至于熟手无策罢了,而且也仅仅是针对弈飞扬上次观察到的,发挥出了不足万分之一威力的周天星斗大阵而言的。
其玄妙,功能等等,彼此之间根本没有对比性。
不过相较之前的全军覆没,弈飞扬此刻已然有了些许周旋的余地,已经是难能可贵的进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