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撕破
云川纵2024-07-24 12:002,801

  姜慈心急火燎刚进家门,还未进前厅,就听见一声歇斯底里的咆哮:“滚!都给我滚!我看哪个不要脸的敢强娶我嫂子!我乐意听她管教,我乐意把家交给她,关你们什么事啊!都他娘的吃饱了撑的是不是?!”

  虽说怒气未平,可听见这句,姜慈还是生出了老怀大慰之感。

  好小子,姑奶奶没白给你操心!

  严方正仅着单衣,披头散发,赤着一只脚,正在厅里大吵大闹,媒人带来的东西全让他摔了出去。

  蔷薇等几个丫鬟拿着外衣想给他捂上,却苦于无法靠近,不由进退维谷。

  “严方正!”姜慈大喝一声,提裙进来,凛然呵斥,“穿上衣裳,回屋躺着去!”

  “嫂子……”少年一见主心骨回来,眼泪刷的下来了,“他们要在咱家住下,还说你孝期已满,应当改嫁。”

  严兴民一向要脸,闻言怒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我是为你好!你看看你都病成什么样了,她还出去闲逛,这种女人,就不是个安分的!”说着又苦口婆心,“你年纪小,身边离不开自己人……”

  “谁跟你们是自己人!”严方正跟个火药桶似的,一戳一炸,“你换个说法就能掩盖想把我当傀儡的事实么?我嫂子不出去,你来管铺子里的事啊?你懂么你!”

  这话便是彻底撕破脸了。

  当年严氏族人上门抢夺家产,在少年心底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严兴民以为严方正之前能接受严四郎,就代表事情翻篇了,其实不然,那只是严四郎自己有手段,会笼络人罢了。

  “你懂什么,我找人算了她的八字,命硬!上克父母,中克夫君,下克小辈!你留在她身边,迟早让她克死!”严兴民忍无可忍,将叛逆孩子训斥一顿,又阴沉着脸通知姜慈,“身为妇人,应当安分些。在你嫁人前,要么搬去庙里住,收收你那性子;要么我带着正哥儿走,他去我那儿养病。我来请赵相师送走鬼差。”

  “俪兰!”姜慈冷笑一声,不跟他争辩,“去找根绳来。”

  女子一边往里走,一遍背诵律文:“依《大明律》,女子夫丧服满,愿守志,非女之祖父母父母,而强嫁之者,杖八十。”走到首位,刚刚背完,她从容坐下,微微一笑,“嘉靖年间朝廷新增一条《问刑条例》,强娶孀妇,未成,因而致死者,问发边卫充军。”

  姜慈接过绳子,似笑非笑:“诸位若执意相逼,放心,我死了,一个都跑不了。”

  本就让严方正抢白得难堪的媒婆实在呆不住了,忙不迭往外走:“我就是个带话的,你们自家事,自家解决哈!”

  说完,媒婆拾起各色礼物落荒而逃。

  “放心,她不敢!”严兴民死撑着颜面,“好好的日子……”

  “偏有人来打扰。”姜慈截断他,冷着脸提醒他,“老族长是不是忘了,当年家翁离世,宗族欺外子年轻,正哥儿年幼,忽悠家祖拿走大半家产,只分给兄弟俩两间铺子的事情了?如今正哥儿这份家产,是妾与外子辛苦挣的,与他人无关。你们若想代管……”她笑吟吟斜睇一眼严兴民,“倒是把家祖从地府请回来,故技重施啊!”

  严兴民张了张嘴,猛然意识到如今跟从前不一样了。从前族人欺严方平的祖父老糊涂,能在其父死后,以祖父的名义拿走家产,可如今,他们缺了那个冲锋陷阵之人。

  思及此,严兴民悚然一惊,他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是真的担心严家家财落于妇人之手,还是……觊觎小辈的家财?

  一向标榜自己处事公正的老族长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不对啊,上次被姜慈抢白一通,他本已打定主意再不登门了,怎么就让人一撺掇,又来了呢?

  想想又不甘心,严老族长恶狠狠撂狠话:“姜氏,你最好祈祷正哥儿无事。你克死了自己父亲,又克死了自己夫君,若正哥儿有个三长两短,我拼着受罚也要用族规处置你!”

  眼望着严兴民带着人浩浩荡荡走了,姜慈嗤笑一声,自言自语:“律例当前,谁跟你玩宅斗!”

  她心态平稳,严方正却没经受住刺激。少年一头扑到姜慈膝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嫂子,你别走!别嫁人!我以后听话,以后,都,都听,你的话!”

  姜慈听得愀然,赶紧摸着他的头许诺:“不走不走,嫂子等正哥儿成亲了再走!”

  “我不成亲。”严方正心里慌极了,“就,就咱俩,一起过日子,挺,挺好的。”

  少年激动过甚,一个气没倒上来,登时咳得死去活来,手捂着胸口“哐当”跪在了地上——他哮喘又犯了。

  还没平静下来的宅子里再次乱成一团,十斤嗷嗷叫着拽来了宋医士,几个下人就近收拾出一间房,把小主子抬了进去,忙不迭给他塞汤婆子取暖。

  

  这厢宋医士在奋力抢救着,那厢杨管家已经跟姜慈吵了起来:“连着两天犯病,哪里有这么频繁的?!这分明,这分明是阎王爷在催命!大娘子,我敬您为了这个家鞠躬尽瘁,可小官人是大郎唯一的弟弟,是这个家唯一的继承人了,不能有闪失啊!咱还是把赵相师请回来吧!”

  “有病就治病,你请个江湖骗子有什么用?”

  “他可不是江湖骗子。”杨管家死死盯着她,眼神认真,“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小官人落到陈小官人和魏小娘子那般下场。您若是拉不下这个脸,我去请,我给赵相师磕头赔礼,他要钱咱就给他钱。大娘子,钱能买命啊!”

  姜慈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只觉得自己一番苦心全白费了。

  好在宋医士过来辞行,方缓和了二人间的剑拔弩张。

  宋医士说衙门突然开始查各家医馆药铺的账簿和医案,家人前来喊他回去坐镇,不得不走。

  姜慈随口多问了两句:“这非年非节的,怎么突然查医家了?”

  “似乎是有人拿萝卜冒充人参,病人越吃病越重,一怒之下告到了衙门。可巧县太爷吃的也是他家的补药,就,发火严查。”宋医士啧啧感慨,“我们这些医馆,池鱼之殃,池鱼之殃啊!”

  “萝卜,冒充,人参?”姜慈微微扬眉,喃喃自语,“我怎么没想到呢?”

  “没想到什么?”杨管家不解地问。

  姜慈缓缓转头看向他,眼珠子一动不动:“咱们既然怀疑家里有人是内应,怎么就没防着此人在药里动手脚呢?”

  杨管家悚然一惊,宋医士则仿若醍醐灌顶。

  没人知道他们又谈了什么,三人再出来时,脸色都不太好,气氛却奇异地松快了。

  杨管家客客气气送宋医士出门,大门一开,头差点给吵炸——严兴民一计不成再生一计。

  他似乎知道当面吵不过姜慈,竟自掏腰包请了一堆道士在严家门外作法,说要镇镇煞气,以保严方正平安。若非严家下人堵着不让进门,他们还想冲进院里贴上各色符咒。

  针对的是谁,一眼可知。

  姜绮闻讯赶来,气得差点因跟人打架把自己送进大牢。这闹剧着实让吴县百姓看了个够,连严家自己都议论纷纷,看姜慈的眼神充满了畏惧。

  姜慈左思右想都觉得这无耻做派不像严兴民的风格,最后决定暂时把账记在赵相师头上。

  

  而赵相师此时在做什么呢?他在准备吃饭。

  城隍庙,炊烟缭绕,粥香四溢。

  一处偏僻的厢房里,陡然传来一声气急败坏的喊声:“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院子里的赵相师慢悠悠盛出白粥,语气平静:“蓝岭,你布局能力不差,你可知之前为何会栽?”

  “老子太倒霉了!”屋中人隔着门,没好气地道,“我就不该挑中那户人家!”

  若严四郎在此,必然能认得出来这是灰衣人的声音。

  “不。”赵相师摇摇头,摆上小咸菜和寒具,“是你太心急了。好饭,不怕晚。”

  蓝岭沉默了,良久气息奄奄地冷笑:“行,你有耐心,严家人都多久没上门了?再拖下去,那小崽子病都快好了!”

  赵相师慢条斯理用着早饭,眸中冷意渐深:“慌什么,好了,还可以再犯。”

  十月的风呼啦吹过,一片泛黄的叶子落在了木质方桌上,带着凉飕飕的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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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蝉与骗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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