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拉下口罩,额头上还渗着些许汗珠。恺明妈妈着急的迎上去,问道:“医生,我儿子怎么样了?”
“病人的头部受到重创,颅内有出血的情况,不过手术很成功,你们可以放心。观察两小时之后如果没有异常情况,你们就可以去看他了。”医生说完就离开。留下我们在原地,长长的舒口气,恺明没事儿,于我们而言,就是最大的喜悦。
而后她扭过头,伸手握住我的手,笑着对我说:“流萤,你听见了吗?恺明没事了。”我就重重的点点头。跟他们坐在长长的走廊上等待着漫长的两个小时过去,好让我们可以去看看恺明,看看他棱角分明的脸。
直到护士小姐走过来,对着我们甜甜的笑,说我们可以去看看恺明了。这时候,我们才换好了消毒服走进去。病房门关闭的那一瞬间,我看见了雯菲依然靠在墙上落寞的身影,还有那张绝望的脸。
恺明还是带着氧气罩,手指夹着心电监护仪,因为手术,头发已经被剃掉,安静的躺在床上,无声又无息。轻轻走到病床边,他全身都插满了各种仪器的输送管,让我不敢去触碰,想覆上他的皮肤都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我坐在床头的椅子上,静静的看着药水从输液管里缓缓的流进他的静脉中,床头的监护仪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恺明的脸色因为失血过多而略显苍白,呼吸微弱却平稳,一切都静谧无声,仿佛这个世界已经停滞在这一刻。
护士轻声说:“让病人好好休息吧,我们先出去。”她说得轻缓,像是带着翅膀的天使。
出来的时候,雯菲还在原地,仿佛从未移动过。看见我们出来,她脸色有那么几秒的微变,然后又恢复原样。轻轻朝我走过来,站在我面前,把头垂得低低的,她说:“恺明,他还好吗?”
“已经没有大碍了。”我想了想还是回答了她。这时候的雯菲才长长的松口气,在她的眼中我看见了担忧,而非是害怕恺明出事,跟她有关,那是一种叫做放不下的眼眸,掺杂了些许爱意。
“我,我可以跟你谈谈吗?”她说得有些吞吐,像是酝酿了很久,才敢对我说出来。
我看了看站在一边的阿姨跟叔叔,对他们说:“阿姨叔叔,我跟雯菲聊聊。”
医院花园中,阴沉的天空仿佛是要坍塌下来。我与雯菲相对站着,她的眉角深深的皱起,我不说话,淡淡的等着她先开口。我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我们之间的话题,无非就是恺明。
“你很爱恺明。”这是雯菲说的第一句话。
毫无疑问,我点点头,如若不爱,我又怎会涉过千山万水来到青岛,若不爱,我又怎会对他念念不忘了五年。我想,我是爱恺明的。只是,我用了一些与爱无关的方式,比如懦弱的让他受伤,比如默默的逃离,更比如明明知道雯菲会让他受伤,我还将他留给雯菲。
“你怎么我们怎么认识的吗?”雯菲仰着头,看向天尽头。脸上勾起一抹笑,似乎那一段往昔让她至今都念念不忘。
我没有回应,只听见她轻笑一口,接着说:“第一次见面,我穿的是红色高跟鞋,却把脚扭伤了,人来人往却没有一个人愿意拉我一把。是他,他走到我身边,对我伸出手,笑得很好看。只是……”说道这里的时候,她停顿了一下,看向我,缓缓的说:“他叫我小舞。”我的心猛然一沉,看着雯菲的脸,这一刻我才恍然发现,其实,我们的眉眼很像,细长的眉角,圆圆的眼睛,从照片上来看,确实是有几分相似。
“我一直不知道小舞是谁,问恺明的时候,他只是不着痕迹的带过,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几年,直到你出现,直到他某天晚上做梦都喊着你的名字,我才知道,原来夏流萤就是小舞,小舞就是夏流萤。”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落寞,余光落在我的身上,凌迟着我,让我呼吸不能。
“所以你想报复我?所以你想让恺明跟我都付出代价?”我试着让语气变得平稳轻松,只是很不如意。
“我是很恨你,如果不是你,我跟恺明又怎么会走到这一步?”我看见她的眼角有些晶莹的水光,随即又隐藏不见:“可是,如果不是你,恺明或许那天也不会对我伸出手,我跟他或许永远也不会有交集。”
雯菲说得没错,如果不是因为她穿了红色的高跟鞋,或许恺明永远都不会正眼看他,如果不是因为她的眉眼跟我有那么几分相似,或许,他们也只是一个擦身而过的路人甲。可是,造化弄人,雯菲终究是穿上了高跟鞋,她终究还是扭伤了脚,恺明也终究是伸手拉起了她。
我仰着头,回避着眼中的泪光,忽然忆起五年前,我传过的一组照片给恺明。那是我的脚被扭伤后的照片,一双红色的高跟鞋,搭配着一条牛仔裤,我还警告他,如果敢嘲笑我的话,我就永远不理他。
可终究,他没有嘲笑我,而是叮嘱我一个人出门别穿高跟鞋,他还说,他不介意低下头来吻我。或许,他跟雯菲的缘分,只是来自于我的那双高跟鞋的照片而已吧?
“那么,你现在叫我出来做什么,不单单是想让我听你说故事吧?”我直切重点。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找你来做什么。”她笑得异常苦涩,我没有安慰她,也不再追问,天空零零星星下着雨点,落在脸上透骨的凉,她把脸迎向天空,雨点落在她的脸上,瞬间随着脸颊的弧度往下落,可是,我知道,那里,不仅仅是雨水,还有泪水!
“萤姐,你知道吗?看见恺明看着你的表情,看着他义无反顾的推开你,为了你连命都不要,那时候,我就知道,我该退出了。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太迟了。”她收回视线,落在我的脸上,表情真挚,没有半点虚假。
这一次,我相信了她,相信她没有用心计。
“雯菲,你的苦楚我明白,甚至可以是感同身受。毕竟,我也是从那一步走过来的,对不对?”这是在我们产生嫌隙之后,我第一次主动伸出手搭在她的肩头,就如同往常一样替她捋了捋被风一吹就散落在脸颊上的散发。
“因为懂得,所以慈悲!可是雯菲,原谅我,即使我懂你,我也不能对你慈悲,因为你伤害了恺明,不单单是今天的伤害,还有从前。我只是一个自私的小女人,我幸福得到幸福,我幸福现世安稳,岁月静好,我更幸福我可以与我所爱的人长相厮守。”说道最后我开始哽咽,长相厮守,这句话就如同上帝站在云端,只许众人仰望,却不能触及。
“对不起,对不起。”她愧疚的垂下头,看向自己的脚尖。
我漠然的收回搭在她肩头的手,摇摇头:“你没有对不起我,你是对不起那个疼惜过你的恺明。”扔下这句话,然后,离开。
冬日的街头散发着冷冷的光,还有零零星星下着的小雨。偶尔有一对情侣从我身边穿过,十指紧扣。女孩儿穿着花哨的外衣,笑得甜美。
年少时,我也曾为我喜欢过得隔壁班的小男生穿过那种花哨却廉价的外衣,年少的我们,以为那就是美丽。那是我那么那么拼命的美丽啊,在我十几岁的时光里。
你喜欢谁?可以喜欢了一年又一年,喜欢到忘记了自己的喜欢吗?当忽然有人问你——有没有这么一个人,一直住在你的心底,你脑子里,首先闪过的,就是他的面容。
他那么干净的面容,那么温柔的唇角。永远在我的欢笑以外,疼痛以内。后来,他恋爱了,看似与我无关,却又紧紧相连,那个抱着雯菲一遍遍WOW,一遍遍亲吻,呢喃的他,叫做李恺明。
于是。
就这样,生活在各自的世界中,彼此思念,却又毫无结果。
遇见恺明,在我十九岁里。本来,本来以为一场多么无望的单恋啊,从日光满地到大雨倾盆,从十九岁到二十五岁。仰望,就好比这之间隔着几万光年的距离,当我以为狼永远都是小舞生命中那一场最遥不可及的梦时,他却伸出温暖的手,将我捧在手心里,如同失而复得的珍宝。
在大街上游荡了一会儿,再回到医院的时候,恺明还是安静的在看护室里。我把脸贴在窗上,看着他安静的躺在里,然后,我哭了。
尽管我记得恺明对我最后说的一句话是:小舞,笑笑。可是,我仍旧做不到,我将手也贴上玻璃窗,亲爱的恺明,如果我能对着你笑,就一定不会哭。
嗯,嗯!
是的,如果我可以忍住这种即将要天人永隔的悲伤,那么,我一定一定会给你世界上最美最美的笑容,可是,亲爱的恺明,我忍不下!
青春是一场轻狂,如若那年再来一次,我一定勇敢的告诉傻狼,我爱你!也不会白白浪费了我们那么那么多美好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