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至才一哂,陵王有没有藏反心,他不确定,他只知道沈铎严是万不会像娄裕那样鲁莽,被人如此轻易拿下的。
当然,依着沈铎严的品行,他也断然做不出血洗宫廷的事儿来。
“万岁爷莫多虑,我看陵王殿下断不会走到那一步的。”冯至才壮胆替沈铎严说好话。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皇帝瞪冯至才一眼。
如今他虚得很,这一瞪,也没多大威力。只是冯至才在他跟前服侍了十数年,那种卑微早已融进了血液里。
他举手投足稍稍透露出一点怒气,冯至才便会心跳如雷,脚下发软。
“主子爷莫生气,奴才瞎猜的。”冯至才笑脸求饶。
皇帝惹了一肚子气,明知沈铎严是一大威胁,一时半会北闵朝又离不了他。这种心有愤怒不甘,却又无计可施,让皇帝心头躁怒得很。
他随手抄起桌上一个青釉葫芦瓶,软绵绵便朝冯至才扔了过去。
他身上没力气,就算是用尽了全力,依旧没任何力度,青釉葫芦瓶速度缓慢落进了冯至才的怀里。
冯至才手忙脚乱接住,陪着笑脸讨好道:“主子爷要是生气,千万别委屈了自己,只管打骂奴才,万莫拿这些宝贝们撒气。”
说完,哈口气在花瓶上,又用袖子蹭了蹭,这才重又放回桌上。
皇帝气哼哼骂道:“一个个都是蠢货。”
冯至才一听,跪下掌了自己两个嘴巴子,笑着回道:“辜负了万岁爷的筹谋,奴才愚蠢,该打。”
“娄妃、怜妃两个尤其蠢。好端端的,静等些时日,朕便可把障碍替他们扫除,偏她们心急,不等旁人下套便自己先内讧了起来。你说蠢不蠢?”
冯至才哪儿敢说主子蠢,苦着脸又扇了自己两巴掌,求饶道:“主子爷睿智,奴才们愚钝,拖了万岁爷的后腿。奴才该打。”
冯至才如此认打认罚,皇帝气消了大半。只是一想起刚刚夭折的二皇子,便觉得心头堵得慌。
好好的一个儿子,说没就没了。
早知道皇室里孩子不好养,他当初该多娶几个,多生多养,也不至于落到现在阖宫上下就剩沈益德一根独苗。
孩子是好孩子,多多教导,以后也可担起大任。只是他那个娘,真是小家子气十足。
自打沈铎严一回来,她便明里暗里拉拢他们一家,这样的蠢妇,以后被人卖了搞不好还帮人家吆喝数钱呢。
一想到这些,皇帝就气得牙根痒痒,恨恨吩咐道:“传我口谕,明日一早,让怜妃带太子到养心殿来见我。”
“得令,奴才这就去办。”
冯至才艰难起身,扭着肥硕的身躯却步退下。
****
天色已经全黑,风雪却是更盛。雪片打在车顶上,发出扑扑簌簌的响声。
车内却是出奇得静。
小几上置着一盏灯台,灯台上镶嵌了一颗夜明珠,足有成人拳头般大小。
沈铎严一家五口,静默围坐一起,谁也没有出声。夜明珠莹润的光泽照在大家的脸上,却是不见一人脸上有喜色。
今日突发的意外,着实把小家伙们吓坏了。他们尚且理解不了权势,只是近在咫尺的杀戮和鲜血,让他们现在依旧心有余悸。
彩之紧贴林玉慈而坐,两只小手紧紧抓着林玉慈的胳膊,一双灵动的大眼睛,也变得呆滞起来。
林玉慈心疼,抬臂把她揽入怀中,手掌在她后背揉搓几下,低声安慰了几句。
转头再看沈铎严,他依旧双目紧闭,疲累交加,再加上眼前的形势,势必让他头疼。
林玉慈拎起桌上火炉里煨的热茶,给沈铎严倒上一杯,劝慰道:“喝口茶暖一暖吧。”
沈铎严缓缓睁开双眼,隔了小几,在荧光映照下,那双好看的眼眸不知何时变得通红。
“他早对我起了杀心。”沈铎严哑着嗓子开口。
“谁?皇帝吗?”伯思反应出奇得快,紧张问道。
沈铎严点点头。
“既然他不仁,咱们也可不义。爹爹,古话说,慈不掌兵,善不为官。您知道是什么意思吧?”仲熠一脸紧张。
沈铎严点点头,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眼珠一转,有意考考两个小家伙,示弱道:“爹爹眼下也是一头雾水,如果是你们遇到如此情形,又该如何解决呀?”
现成的案例,临场突击考试。
仲熠是个急脾气,心里藏不住事儿,也不会让自己受委屈,一掌拍在桌上,豪迈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怎么个先下手为强?”沈铎严故意为难。
“嗯,城外带回来的段家军还有几千人,再命人去西部和北部两个大营送信,命他们速速前来支援。声势营造起来,到时候两军对垒,病病歪歪的皇帝,必然不是爹爹的对手。”
仲熠说得爽快,听着也简单,只是……
沈铎严转头看向伯思,“你的想法跟他一样吗?”
伯思摇了摇头,“我不认同硬来。如果那样做,跟娄裕又有什么区别?即便成功,世人又该如何议论咱们?硬碰硬乃是下策,轻易不可用。”
“那你说怎么办?等着挨宰吗?”仲熠不服气。
“事到如今,咱们倒也还有一事儿,能够逼他出招。”
“什么事儿?”
父母弟妹四人纷纷看向伯思,四脸好奇。
“二皇子遇害一事儿,到现在也还没个结论。我想,这倒是一个突破口。”
伯思咬唇思量,“如果我猜的没错,二皇子的死,多少跟钟粹宫脱不了关系,或主,或仆,或主仆合力而为。反正最后这笔账,必然算到主子们的头上,怜妃如果不担,必会推到太子沈益德头上。”
沈铎严点点头,“可有证据?”
伯思无奈皱眉,“孩儿愚钝,今日在钟粹宫并未发现蛛丝马迹,到如今也只是猜测而已。孩儿甘愿听任爹爹责罚。”
兄弟俩双双低下头,心内羞愤懊恼不已。
“大哥……是不是怀疑陆嬷嬷?”彩之缩在角落,小心翼翼问道。
伯思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我猜的。”
彩之说完,往前探了探身子,“今日我到配殿烤衣服的时候,无意中发现陆嬷嬷手上有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