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幼年夭折,丧事只限于启秀宫内。但好歹也是皇家血脉,启秀宫下人披麻戴孝,其他宫里的下人腰间扎条白绫带子,算是应卯。
朝廷命妇们,免不了要进宫吊唁一番的。
林玉慈第二日一大早,便带着三个孩子入了宫。母子四人上香吊唁,稍待了片刻,前后脚出了启秀宫。
谁知,刚一踏上东一长街的青石甬路,远远地瞧见了怜妃。
怜妃母子双双身着石青色锦袍,低调素雅,倒是应了启秀宫的景儿。
见了面行礼问安,一通客套下来,太子沈益德已经死死拽着小哥俩的手,不想撒开。
“这程子闷在宫里憋坏了,好容易见面亲近亲近。”
怜妃看向沈益德的眼神,总是饱含深情。她视线一转,向林玉慈发出邀请,“他们小哥们好长时间没见了,王妃没什么事儿的话,带着孩子们上我宫里去玩,也好给他们找个机会叙一叙。”
林玉慈本想着往昭阳宫去的,眼下怜妃盛情相邀,又想起早上临出门时,沈铎严的嘱托,遂展颜一笑,点点头,“那就叨扰怜妃娘娘了。”
“哪儿的话,咱们这么多年交情,您可别跟我们母子客气。”怜妃说着,扭头看了眼启秀宫的大门,脸上浮上一抹悲伤神色,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惋惜道:“可怜二皇子才刚刚两岁,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殁了,实在是让人心疼。”
“可不是,咱们当了娘的人,甭管是谁生的孩子,见着可怜的都心疼。”林玉慈附和。
两个人正闲话,忽听得有太监宫女脚步匆匆,窃窃私语从一旁路过。
宫里一向静水深流,下人们平常都是四平八稳的性子,少见这样叽叽喳喳没有规矩的。
怜妃脸色一沉,拦住一人询问原由。
只见那小太监扫袖打千回道:“启禀怜妃娘娘,刚才重华宫传出信儿来,说贵妃娘娘昨儿夜里悬梁自尽了。咱们听了皇后娘娘的吩咐,正准备到重华宫去帮忙呢。”
“啊?”林玉慈惊呼出声。
昨儿二皇子刚出了意外,今儿亲娘就悬梁自尽了?
这也,忒让人心疼了吧。
同样震惊的还有怜妃,虽觉这事儿突然,也知道小太监断不敢胡说的,于是努努嘴,放小太监去忙。
“可见贵妃娘娘也是爱子心切的,放不下二皇子独自一人上路,当娘的跟着做伴儿去了。”怜妃说完,叹了口气。
林玉慈壮胆深目她一眼,复又垂眸应和道:“孩子是娘的心头肉,放不下也是人之常情。只是贵妃娘娘此举极端了,老天爷尚且给瞎家雀留口吃的,更何况是活生生的人。再怎么不舍,也不该自己走了绝路呀。孩子要是泉下有知,想来也不会同意她这么做的。”
怜妃点头,深以为意。
两个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钟粹宫走。
刚走了没几步,迎面正好碰上禄荣,他正引着娄裕夫妻往重华宫去。
娄夫人哭得难以自已,娄裕搀扶着她,脚步踉跄,几欲摔倒。看着实在让人心疼。
禄荣最是伶俐,见了怜妃和太子,忙过来行礼问安,“奴才见过太子爷,见过怜妃娘娘,见过王妃和公子小姐们。”
他倒是周全,谁也不落下。
怜妃点点头,抬手说免礼吧,“宫里出了这档子事儿,也够辛苦你们了。”
“这都是奴才分内的事儿,不敢说辛苦。”禄荣一副乖顺模样。
怜妃抬眼看看娄氏夫妻,宽慰道:“您二位也请节哀,出了这档子事儿,大家也都无奈。回头查出真凶,自是要严惩不贷,告慰贵妃母子亡灵的。”
娄裕夫妻哭得伤心,胡乱应下。双方作别,一行人赶往重华宫,一行人去往钟粹宫。
钟粹宫地界小,不过一处正殿,一处配殿。
进了正殿环视一圈,只见家具、摆设皆很普通,就连团案靠枕一类的,也都是半新不旧的样子。
“王妃您请坐,我这人出身贫家,从小养成了习惯,不喜奢华。所以,比起旁人殿里,显得寒酸了些。”怜妃一边自谦,一边命人上茶。
林玉慈笑笑,“勤俭节约本是美德,是娘娘的好品性。日后潜移默化传给太子爷,于北闵朝,倒是一桩天大的好事儿。”
怜妃一听这话,笑了起来,“益德要是能顺利荣登九五,你们夫妻自是第一号的大功臣。日后我提耳命面叮嘱他,万不能忘了这份恩情。”
林玉慈笑笑,接过宫女递上来的茶,喝了一口。
沈铎严让她见了怜妃套套话,毕竟这阖宫上下,最有动机的便是她。
沈铎严那边自是查过的,奈何钟粹宫阖宫上下,没留下一点可疑的线索,这才央求林玉慈帮忙。
林玉慈垂眸思忖,一时不知该从哪儿下手。
坐在一旁的孩子们自是拘不住的,相约着要去太子沈益德暂住的后殿瞧瞧去。
怜妃笑着允了,冲陆嬷嬷吩咐道:“劳烦嬷嬷跟着看护着点,吩咐小厨房给哥儿们准备些茶点。”
陆嬷嬷蹲身福一福,扭身引着他们出门,从廊下绕去后殿。
彩之坐着没动。
怜妃含笑问道:“你怎么不去呀?太子屋里好些个小玩意儿,兴许你喜欢呢,回头有中意的,让他送你如何?”
彩之笑着垂眸,规规矩矩回道:“爹娘教训,长大了要懂得男女之别,女孩儿的闺房旁人轻易入不得,男孩儿的屋子,也不可随便进。”
怜妃一听乐了,回头看林玉慈。
林玉慈笑笑,“父母疼爱也要有度,规矩还是要教的。”
怜妃赞赏点头,再看彩之时,眼里满是喜欢。
她侧身凑近了林玉慈说道:“我看着彩之甚好,回头去万岁爷跟前讨个旨意,把她指给太子做正妃可好?”
林玉慈很是惊慌,本意是来刺探底细的,不成想偷鸡不成蚀把米,丢了女儿又折兵?
亏了。
心道:你看上我闺女,我可没看上你儿子。
她嘴角噙笑,委婉回拒:“这事儿不急,孩子们还小,过几年再商议不迟。”
怜妃一听撇了撇嘴,“就知道你们夫妻偏爱女儿,存了私心想多留她几年。可以先把亲事定下,把过门的日子往后挪两年就是了。大不了,过几年我给益德先挑几个可靠干净的丫头放在房里。”
呃,莫名有点恶心。
林玉慈赧然,决计一不做二不休,一推六二五,“实话说吧,这事儿我做不得主。”
怜妃愣了愣,脑海中随即浮现出沈铎严那张不苟言笑的脸。
她无奈笑笑,“咱们娘们儿之间不过信口开河胡说一通罢了,太子爷的亲事,我也做不得主呀。”
她长叹一口气。
林玉慈长舒一口气,心道:做不了主还说这么热闹,真是生孩子不说生孩子,吓人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