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婴本就不足月,又因受了重创才急产而出,一落生,跟只小猫似的,个子也小,哭声也弱。
她这样的身世,自是不能养在宫里了。
第二日一早,甘露寺的素云法师便赶了过来,抱着她的时候,直呼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混淆皇室血统,能留一条性命已是法外开恩,荣华富贵自是不能奢望了,青灯古佛处能容她长大成人,已是秦月能为她争取到最好的结局了。
至于娄贵妃,就没那么幸运了。
万岁爷下旨,罚娄贵妃禁足重华宫。封号没有褫夺,别的也没提一字一句,只一个禁足,已经把娄贵妃打入地狱一般。
诺大的重华宫,除了一个粗使的老嬷嬷,其余人等一概不留,罚没的罚没,赶出宫的赶出宫。
娄贵妃身子本就元气大伤,这般境遇下,吃喝没人伺候,冷茶冷饭往床头一放,你爱吃不吃,对尊享惯了的她来说,真是生不如死。
无尽的绝望,生死未定,福祸难测,不住地摩擦心灵,这才是世上最难熬的折磨。
这惩罚,比夏金海当头一刀,来得更让人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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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粹宫内,怜妃正在桌前品着一盅燕窝。
“她生的野种,当真送走了?”
陆嬷嬷垂手立于身后,点头回道:“送走了,老奴我亲眼看着甘露寺的素云法师抱着孩子上的车。”
怜妃点点头,颇不耐烦地吩咐:“那个奶娘,你也处理掉吧,别回头坏了咱们的大事儿。”
“别介啊,主儿,李嬷嬷留着还有大用处呢。”陆嬷嬷劝阻。
“什么大用处?今日能卖了自己主子,投靠了咱们,明日保不齐就卖了咱们,投靠了姓段的。这样的人,留着就是颗炸雷,炸手里会要了命的。”
“主子放心,她抓着咱们的把柄,咱们不也一样拿着她吗?她收了咱们的银子,背后绊了娄氏一脚,这事儿总不能赖到咱们头上吧。
万岁爷仁慈,留了她继续照顾娄氏生的二皇子,您说,以后咱们还用不用她?”陆嬷嬷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
怜妃一丝犹豫,“二皇子还小,眼下没了亲娘依靠,咱们慢慢处理不迟。到时候再找可靠之人去用就是了,何苦留着李嬷嬷在那碍眼?”
“我的主儿,您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掌事儿不知行路难。做这种事儿,自是不能随便拎个阿猫阿狗就能成的,自是得找可靠的,万无一失的。否则坏了事儿,咱们可是谁都逃不脱的。”
怜妃看一眼陆嬷嬷,心里不悦。她话里话外,不是邀功,便是诉苦。眼下更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宛然她才是主子,而她怜妃,太子的亲娘,反倒成了奴才。
怜妃心里有气,却没表现出来,二皇子没除,亲儿子还未登上皇位,自然不能操之过急。
于是,她温顺对陆嬷嬷点点头,柔声道:“嬷嬷说得对,这些事儿都是您在操劳。我和益德自是感激不尽的。日后得了势儿,自是不会亏待你们母子。”
陆嬷嬷一听,越发神气骄傲起来,“老奴为娘娘和太子肝脑涂地,所求不过为了我那儿子罢了。娘娘您能这么说,老奴真是感激不尽。”
提到她儿子,怜妃免不了要问两句,“他眼下在青瓦斋可还好?”
陆嬷嬷点点头,“好是好,我也叮嘱他,万莫招摇,不能把咱们这层关系轻易告诉旁人。”
怜妃点点头,十分认同,“陆嬷嬷行事严谨,我自是放心的。让他耐心再等些日子,等益德荣登九五,自然不会亏待他,六部尚书之位,随他挑。”
她轻飘飘一句话,许了陆氏母子好大的荣华富贵。
陆嬷嬷一听,立时眉开眼笑,跪下去谢恩,嘴里恬不知耻地说着:“多谢太后娘娘,祝太后娘娘凤体康健,千岁千岁千千岁。”
怜妃见了,笑意忍也忍不住。
内室传出细微的声响,许是益德醒了,怜妃忙放下手中的银勺,起身就往内室走去。
沈益德躺在床上,脸色蜡黄,还未睁开眼,两手高高举着,在空中不停抓呀抓呀,嘴里呢喃不知说着什么。
怜妃一看,心疼得差点哭出来,“我的儿,不怕不怕,母妃在呢。”她坐到床沿,弯腰一把抱住沈益德。
半响,沈益德才缓缓睁开眼睛,呆愣了好半天,稍稍动了一动。
突然,“母妃救命,母妃,有人要杀我。”沈益德凄厉喊了起来。
因为极度害怕,他声音暗哑,很是胆战心惊。同时,搂着怜妃的脖子,手脚并用,拼命地往墙角缩。
怜妃心疼的咬碎了银牙。她心里越发地恨起了娄氏,要不是他们,聪明可爱的益德,何至于被吓破了胆,成了如此样子。
“没事的,不怕哈,坏人们都落了网,都被你父皇下令砍头杀了,他们再不会坑害咱们了。”
“真的?”
“自然是真的,母妃什么时候骗过你。”怜妃疼惜地把沈益德垂落的发丝掖到耳后,“只是这段时日,还得辛苦你装得憨傻一些,也好让姓娄的麻痹,再想不起来找咱们的麻烦。等把娄氏一族彻底扫除,便是你荣登九五,君临天下的好日子。”
怜妃说得动情,沈益德皱眉不解,“父皇他身子还很硬朗,儿臣君临天下那一日,怕还得等好久呢。”
“硬朗?”怜妃冷笑摇头,面对沈益德的质疑,却也解释不清,于是岔开话题,招呼宫女们过来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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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阳宫里,段秦月听了沈铎严的话,眼睛瞪得溜圆,差点掉到地上。
“你说……龙椅上那人,是假的?”段秦月根本不敢相信。
“我自然不会骗你。”沈铎严点点头。
“这怎么可能?”段秦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假扮天子,那可是株连九族的死罪。那人胆子也太大了。”
沈铎严觉得她的理解有些跑偏,纠正道:“这主意本就是真皇帝出的,人家这叫奉旨假扮,何罪之有?”
虽是纠正,那份戏虐却透露了他对这件事儿的鄙夷。
“奉旨假扮?”秦月撇撇嘴,“也就是他,正事不做,整日里净琢磨这些歪门邪道的玩意儿,要是把这精力用到治理朝政上,北闵朝廷也不至于腐败如此。”
沈铎严点点头,对她的论断,深以为意。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秦月看一眼沈铎严,等他安排。
“娄妃走到现在,翻身已难。咱们自不用再多担心,现在咱们须留意另外一人。”
“那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