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彻的右手再次抬起时，齐砚秋已经不在原地。
她翻滚到焚化炉控制台后方，左臂被灼热金属边缘划开一道口子，血顺着袖管往下淌。火焰在进料口轰然喷出，自动重启程序启动，倒计时显示“00:32”。高温气流像墙一样封住了出口，玻璃开始软化变形。
她扯下风衣内衬下半截，浸了地上冷却水槽漏出的积水，猛地塞进进料口传动链缝隙。湿布卡住齿轮，发出刺耳摩擦声，火势骤减，黑烟翻滚着倒灌回炉膛。
三十秒够了。
她扑到江彻身边，他正跪在地上抽搐，右手五指张开又收紧，像在抓取不存在的枪柄。锁骨处芯片红光频闪，皮肤烫得吓人。她把实验记录文件夹贴上他胸口，金属夹层与接口对准。
“干扰信号。”她咬牙，“传导反向脉冲。”
文件纸页微微震动，江彻猛然吸气，瞳孔短暂聚焦。他看了她一眼，嘴唇动了动：“走……控制器在车里。”
齐砚秋背起他往外冲。厂房门刚滑开一半，奥迪A6从侧道猛打方向，直撞护栏。撞击瞬间，副驾车窗炸裂，周慧兰的手伸出来，正要拔出插在仪表盘下方的黑色控制器。
齐砚秋甩手将红笔掷出，笔尖砸中她手腕。周慧兰一颤，控制器脱手，却被安全带卡在座椅夹缝。齐砚秋撞开车门，一把拽出连着生物导线的终端，导线另一端还连着江彻锁骨下的芯片接口。
“你早该烧了它。”周慧兰靠在变形的方向盘上，嘴角渗血，声音却平稳，“它是规则的一部分。”
“那我现在就改规则。”齐砚秋把控制器按在地上，三支笔依次掏出。
红笔插入电源接口，轻轻一拧。高压回路断开，自毁程序停滞。蓝笔探入数据端口，模拟系统认证信号，缓存区自动释放备份日志。黑笔笔尖抵住主控芯片槽，她用力一戳，墨水渗入电路板，形成永久短路标记。
冒烟的控制器躺在积水里，屏幕最后闪了一下：【溯源标记已写入】。
“红色切断你的命脉。”她盯着那行字，“蓝色留下你的罪证。黑色——”
她顿了顿，把黑笔插回口袋。
“——记录你的死亡时间。”
警笛由远及近。齐砚秋把控制器残骸塞进防水袋，绑在江彻胸前。实验记录用风衣最里层布料裹紧，塞进大衣内袋。江彻呼吸急促，体温没降，但手指不再抽搐。
她扶着他往巷口走。身后，周慧兰被两名穿制服的人架出驾驶室。她挣扎的动作很轻，指甲却死死抠进座椅缝。直到被拖离车座，她才抽出半枚带血的五角星徽章，捏在掌心。
没人看见。
巷子尽头停着一辆无牌照货车，车斗盖着油布，引擎轻微震动。齐砚秋停下脚步，摸了摸江彻额头。
“你还记得三年前纵火案那天，你说过什么吗？”她问。
江彻眼皮颤了颤：“我说……证据会说话。”
“现在它说了。”她低声答，“而且说得比谁都响。”
她把他往巷外带。雨小了些，但风更冷。远处码头灯光模糊成一片黄晕，货轮汽笛准时响起，两短一长。
江彻突然抓住她手腕：“别信……任何接入点。”
“我知道。”她点头，“所以这次我不连网。”
她从大衣夹层取出一张折叠的A4纸，是刚才从焚化炉旁抢出的最后一份活体实验记录。标题栏写着“第七阶段观察对象生理反馈曲线”，下方编号YH-097-B旁边，贴着一张微型照片——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站在排水阀前，手里拿着棒棒糖。
照片右下角有行手写批注：【替代品已激活，原体待回收】。
齐砚秋把它折好，塞进内衣暗袋。江彻的呼吸越来越沉，但她能感觉到，他的脉搏还在跳，节奏稳定，不像受控状态。
警车停在厂区门口，几名便衣正往里走。齐砚秋贴着墙根移动，避开探照灯扫过的区域。转过第三个岔口时，江彻忽然睁眼。
“他们换了协议。”他声音极低，“所有终端……改用动态密钥。”
“那你现在的身份是什么？”她问。
“失效节点。”他说，“但他们还没来得及注销。”
齐砚秋眯起眼。失效意味着脱离监控，也意味着随时可能被清除。
她扶着他继续走。前方五十米就是主路，一辆市政洒水车缓缓驶过，车尾喷头还在转动。
就在这时，江彻胸口的防水袋突然震动。控制器残片在袋子里发出微弱红光，一闪一灭，像是心跳。
齐砚秋立刻停下，解开袋子查看。数据端口残留的蓝笔痕迹已被某种加密信号覆盖，新日志正在生成。
“它在反向追踪。”她说。
“不是追踪。”江彻喘了口气，“是召唤。”
她抬头看前方路口。洒水车已经驶远，路灯下一滩水映着天空灰光。巷口垃圾桶旁，一张被风吹起的传单打着旋儿贴上她的鞋面。
传单印着“市环保应急协作组招募公告”，右下角有个二维码，扫描提示为“内部人员专用通道”。
齐砚秋蹲下身，撕下传单一角，塞进江彻嘴里。
“嚼碎它。”她说，“别咽。”
江彻咬住纸片，腮帮微微鼓起。几秒后，他吐出一团湿纸，里面裹着一点银色碎屑——是微型接收模块。
“他们想让你自动连接。”齐砚秋把碎屑碾进泥里，“然后定位我们。”
“可我已经不是终端了。”江彻说，“我只是个……逃逸变量。”
“那就逃到底。”她拉起他，“别让他们重新编译你。”
两人拐上辅路。远处高架桥下，一辆厢式货车亮起转向灯，缓缓驶入工业区入口。车身没有标识，但车尾排气管附近，沾着和焚化厂地面相同的红色铁锈。
齐砚秋摸了摸藏在怀里的实验记录。
她知道那是谁的车。
也知道它要去哪。
她把江彻扶上路边一辆共享单车，自己跨上另一辆。链条吱呀作响，轮胎压过积水，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脚。
前方货车减速，准备右转。
齐砚秋踩下踏板，加速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