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纹分析完成的瞬间，齐砚秋的手指悬在回车键上方，没按下去。屏幕上的两个词像钉子，把她钉在椅子上：“工牌”“别弄丢”。她盯着那行字，三秒后拔掉U盘，插进另一个加密接口，把数据复制到标着“过期酸奶”的硬盘里。
电话响得刚好。
江彻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比凌晨时清醒了一点：“码头执法记录仪调出来了。你要的片段，十七秒，雨太大，画面抖得厉害。”
“发我。”她说。
“已经走暗道推送。注意查收‘旧空调滤芯’路径下的子文件夹，命名是‘YH-097-D_001_VID’。”
她打开指定目录，视频加载缓慢。画面里暴雨倾盆，一名穿深灰连体雨衣的技术员蹲在货柜边缘，左手扶着膝盖，右手突然往胸前一挡，像是被什么硌了一下。他低头看了眼胸口，迟疑两秒，伸手从雨衣内袋掏出一块金属片，迅速塞进裤兜。
镜头晃动，拍摄者似乎滑了一跤。就在画面剧烈倾斜前的最后一帧，齐砚秋暂停了。
放大。
再放大。
雨衣胸口反光处，一道模糊的刻痕隐约可见：**WS……C-07**。
她翻出污水处理厂备案人员名单电子档，用关键词搜索编号。系统跳出一个名字：陈峰，夜班巡检技术员，入职六个月，无不良记录，社保缴纳单位为“江州市政环境服务外包公司”。
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但她点开局里会议签到系统的后台日志，输入陈峰身份证号。结果显示，上周三下午三点二十一分，此人曾进入三楼会议室参加环保数据对接会，并在签到表上手写签名。
而根据码头监控时间戳，那天晚上十一点四十七分，同一身型、相似步态的人出现在三号码头B区装卸平台，持续作业至凌晨一点十五分。
一个人，两个地点，相距十二公里，中间没有公共交通接驳。
她把两段记录并排贴在白板上，红笔画了个叉。蓝笔补了一句：“夜间作业无交接登记，考勤系统未标记外勤。”
林小满进门时正看见这一幕，脚步顿了一下。“又要查人？”
“查一个会瞬移的技术员。”齐砚秋递过打印件，“帮我走一趟人社局，用你那个‘影子账号’查下陈峰的工伤保险缴纳情况。”
林小满接过纸，小声说：“上次用完，系统打了补丁，现在最多只能查一次，超时自动注销。”
“一次够了。”
二十分钟后，林小满回来了，脸色有点发白。“查到了。不是一家公司在缴。”
齐砚秋抬头。
“市政环卫那边确实有记录，但另一条缴费流水来自一家叫‘蓝源检测’的机构，参保类型也是工伤险，同一个身份证号，缴费时段完全重叠。”
“注册信息呢？”
“法人代表叫徐志明，是周慧兰表妹的前夫。公司经营范围写着‘环境采样辅助服务’，实际办公地址是个废弃仓库，隔壁是报废汽车拆解厂。”
齐砚秋拿起蓝笔，在白板上写下“蓝源检测”，连线指向“周慧兰”，再画箭头连到“陈峰”，最后打了个问号：“这家公司的员工打卡方式是什么？”
“指纹+人脸识别。”林小满说，“但我查了他们考勤服务器的IP访问日志，发现过去一个月，有三次凌晨两点左右的异常登录，来源是市环保局内网。”
齐砚秋笑了下。不是开心的那种笑，是笔尖划破纸张时发出的那种声音。
“所以这个人白天在局里开会，晚上在码头搬东西，还同时给两家公司打工？”她自言自语，“这哪是巡检员，这是时间管理大师。”
林小满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报纪委？证据链还不完整……”
“不完整也得推。”齐砚秋撕下白板上的纸，折成四折塞进帆布包，“现在缺的不是证据，是有人敢动这个开头。”
她刚拉开办公室门，手机震了一下。
江彻发来一条消息：【带上复印件，来核查组临时会议室。】
九点零七分，临时会议室。
江彻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捏着一根橙色棒棒糖，正一点点咬。他没穿警服，外套搭在椅背上，袖口卷起，露出右手小指那道疤。
齐砚秋把打印好的材料放在桌上，包括视频截图、考勤冲突图、社保双缴证明。
“这是陈峰。”她说，“一个本该在会议室签字的人，却在半夜出现在三号码头，捡起了带编号的工牌。他的社保被两家公司同时缴纳，其中一家和周慧兰有亲属关联。这不是疏漏，是设计好的身份嵌套。”
江彻没说话，一页页翻着材料。动作很慢，像在数每一张纸的厚度。
翻到最后一页时，他忽然用力一掰。
“咔。”
棒棒糖棍断了。
他低头看着断裂处，眉头微不可察地跳了一下。
齐砚秋的目光落在那截断棍上。
内侧，有一道极细的刻痕，像是用针尖慢慢划出来的。她凑近了些。
数字清晰可辨：**2018.9.15**
她的呼吸停了半拍。
那是她导师死亡的日子。
江彻抬眼，正好对上她的视线。他没躲，只是把断棍轻轻放在桌角，像放下一件不该存在的东西。
“这块工牌，”他开口，声音低而稳，“我见过。”
齐砚秋没动。
“三年前纵火案，死者身上也有一块，编号是WS-C-03。当时没人在意，以为是普通作业证。后来尸检报告提到，他口袋里有张被烧焦的派遣单，雇主栏写着‘蓝源检测’。”
齐砚秋手指敲了下桌面，频率开始上升。
“你们没追查？”
“追了。但档案显示那人是临时工，劳务关系挂在第三方公司，工资现金结算，社保没缴。线索断得干干净净。”
“现在又冒出来一个‘正式工’，两边交社保，两边打卡。”她冷笑，“他们学会合规了。”
江彻点头：“而且这次，工牌不是遗失，是特意留下。音频里那句‘别弄丢’，不是提醒，是反向暗示——他们知道你会听懂。”
“所以这是饵。”她说。
“或者试金石。”江彻看着她，“看你能不能把碎片拼成地图。”
会议室陷入短暂沉默。
窗外传来保洁车轮子碾过地砖的声音，由远及近，又远去。
齐砚秋忽然想起什么，打开帆布包，抽出一张复印的工牌照片。编号模糊，但右下角有个极小的二维码，像是后期手工加印的。
她用手机扫了一下。
页面跳转，显示一行字：【应急阀状态校验端口已激活，请于今日14:00前完成远程确认。】
下面是一个IP地址和登录验证码。
她盯着那串数字，手指终于停下敲击。
江彻站起身，走到她身后看了一眼。“这个端口，”他说，“属于污水处理厂地下三层的主控节点。只有持有双重权限卡的人才能触发校验。”
“而现在，”她低声说，“它主动找上了我。”
江彻没接话。他弯腰拾起那截断掉的棒棒糖棍，指尖摩挲着刻字边缘，动作轻得像在碰某段不敢惊动的记忆。
齐砚秋把手机屏幕转向他，指着验证码下方的一行小字：“倒计时还剩六小时四十二分。”
江彻抬起头，目光穿过窗户，落在远处厂区烟囱冒出的一缕白烟上。
齐砚秋坐回办公桌前，三支笔并排摆在面前。红笔尖沾了点墨，蓝笔盖拧得紧紧的，黑笔握在手里，笔帽已被咬出一圈牙印。
她把复印的工牌照片压在鼠标垫下，右手缓缓移向键盘。
屏幕亮起，登录界面弹出。
她输入IP，粘贴验证码，按下回车。
页面加载中，进度条走到89%时，突然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