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铃还在响，齐砚秋盯着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八点十七分。她没去接，而是把刚从保险柜取出的U盘插进加密主机的USB口。电脑识别了三秒，弹出一个名为“江底证据”的文件夹。
双击打开，二十段视频按编号排列。她点开第一段。
画面里是深夜江面，一艘无牌运输船正倾斜船身，灰黑色液体顺着舷侧倾泻入水。镜头拉近，船尾喷涂的编号“HJ-307”清晰可见——这正是王世昌女婿名下那艘“报废”的运砂船。
她逐帧播放，手指在键盘上敲得干脆利落。看到第七段时，眉头一压。视频中的波纹节奏太匀了，像被重新渲染过；时间戳在凌晨两点零七分突然跳了一帧，断了整整四秒。
她退出播放器，调取元数据。文件创建时间集中在三天前，编码格式显示为H.265转AVI再转MP4，反复转换七次。真正的监控录像不会这么折腾，系统自动归档只用一次压缩。
她把U盘拔下来，在桌面上轻轻磕了两下。红笔拧开，蓝笔推到前端，黑笔留在原位。然后重新插入U盘，再次打开那段HJ-307的视频，指尖停在画面中船体晃动的一瞬。
就在触碰屏幕的刹那，脑中响起一句话：
**“这些视频经过七次剪辑，原始素材藏在……”**
声音戛然而止，像被人掐住了喉咙。
她没愣神，抓起三支笔塞进风衣口袋，拎包就走。电梯下行时，她给林小满发了条消息：“查环保局临时调配车‘浙A·L8916’过去七天的GPS轨迹，重点看昨晚和前天凌晨。”
走出大楼，夜风卷着落叶打转。她没开车，站在路灯下等回复。手机震动，林小满回得快：
“昨晚一点十二分，这车从城西监测站出发，两点零五分出现在江堤禁行区，停留十九分钟，三点十八分返回。”
她点头，走向地下车库。目标车辆停在C区角落，车身沾着泥点，轮胎边缘有干涸的淤泥印。她蹲下，检查备胎罩壳——螺丝有松动痕迹，像是最近拆过。
她掏出红色笔，用笔尖撬开卡扣。金属盖弹开的瞬间，一股潮湿味窜出来。她伸手探进夹层，摸到一枚防水U盘，表面刻着微型编号“YH-097”。
刚握紧，脑中又响了一声：
**“这不是证据——是诱饵。”**
她冷笑，把U盘揣进内袋，顺手将空壳盖回去，螺丝拧紧。起身时拍了拍裤腿，仿佛只是例行巡查。
回到办公室，她没开灯，直接连上断网主机。新U盘插进去，跳出一段未加密视频：同一艘船，但镜头来自江岸高点，画质粗糙，时间连续，背景音里甚至能听见远处狗叫。这才是原始母带。
她对比两份文件大小，假的比真的大三倍。有人费劲巴拉地伪造高清版本，反倒露了马脚。
她关掉电脑，把两个U盘并排放在桌上。左边是假的，右边是真的。思考十秒，抄起左边那个，拨通市环保局值班室电话。
“我是发改局齐砚秋，今晚九点前会有一批排污证据提交省调查组，请做好接待准备。”说完挂断。
接着她群发短信：
“明早九点，发改委三楼会议室召开西港项目环保问题通报会，请相关单位负责人准时参加。”
发完，看了眼表，六点四十分。还有不到两小时。
七点整，会议室坐了十几个人，环保、住建、水务、纪检各派一人，还有两个穿西装的陌生面孔，胸牌写着“省厅特派”。投影幕布垂下，她当众插入假U盘，开始播放剪辑版视频。
画面滚动到第三段，一名环保局干部举手：“这段画质有问题，我们系统的编码不会产生这种噪点。”
“您说得对。”齐砚秋不否认，“因为它根本不是我们系统的。”
全场安静。
她走到碎纸机旁，把U盘扔进去。齿轮咬合的声音刺耳地响起来，塑料外壳碎成雪片。她再从公文包取出另一个信封，倒出几页打印图：真假U盘的元数据对比、GPS轨迹图、企业关联链。
“真正的证据，”她说，“不在这里。”
有人站起来：“那你刚才放的是什么？”
“一场测试。”她看着对方，“看看谁会急着质疑真伪，谁只会等着看热闹。”
会议桌尽头，一个戴眼镜的男人脸色微变，低头翻材料掩饰。
她不再多言，走到门口，回头说了一句：“要玩就玩大的，今晚八点，市政府广场见。”
门关上后，走廊传来一阵脚步声。她没回头，径直走向电梯。手机亮了，江彻来电。
“广场东侧三个出口已布控，南面有便衣，你只要开口，信号立刻传出去。”
“不用。”她说，“这次我要他们自己跑出来。”
挂了电话，她按下B2键，车库灯光一层层亮起。她的车还在原位，钥匙一拧就发动。导航输入“市政府广场”，路线显示十五分钟到达。
她没急着走，从内袋取出真U盘，在掌心滚了两圈。然后放进储物格，锁好。
车子驶出地库时，一辆灰色轿车从斜角驶来，慢悠悠跟上。她瞥了眼后视镜，没加速，也没变道。
前方红灯亮起，她踩下刹车。绿灯亮，她起步，灰色轿车也跟着动。
过了两个路口，她突然右拐进一条窄巷，一脚油门冲到底。后视镜里，那辆车在巷口刹住，没再追。
她驶上高架，车流渐密。广播报时七点五十一分。
她打开车窗，夜风吹乱了额前的发。远处市政府大楼轮廓清晰，顶楼LED屏正滚动播放文明城市标语。
她把三支笔从口袋拿出来，红蓝黑一字排开放在副驾。然后伸手摸了摸左袖口——那块墨迹早就洗不掉了，像某种勋章。
车子下高架，转入解放路。市政府广场的喷泉已在视线范围内，灯光照着水柱高低起伏。
她把车停在路边非机动车道，没熄火。拿出真U盘，捏在指间。
广场东侧走出一个人，穿着便装，手里拿着记录仪。她认得那是省调查组的小张。
她推开车门，一只脚踩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