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砚秋把手机塞回风衣内袋时,指尖碰到了那张供货单。它被夹在档案夹层里,边缘已经发脆,像一块晒干的药渣。她没看表,但知道距离陈建明烧掉纸条过去不到两小时,而风暴从不会准时收场。
她反锁办公室门,拉下百叶窗,灯光一灭,屋里只剩下电脑屏角落的一点幽蓝。她从抽屉底层摸出打火机,金属壳冰凉。火苗窜起的瞬间,她将供货单一角缓缓送向火焰。青烟刚冒,一股焦糊味钻进鼻腔。
脑中炸开一句话:“火烤显影术,真正的合同藏在赵德明办公室鱼从底。”
她熄了火,盯着黑下来的打火机喷口,像是听见了谁在笑。
五分钟后,她拎着后勤部借来的水桶,站在局长办公室外走廊。保洁员正推着清洁车拐进电梯间,高跟鞋敲地声渐远。齐砚秋刷卡,绿灯一闪,门开一条缝。
赵德明的办公室照旧摆着那对景德镇鱼缸,五条金鱼游得不紧不慢,水面浮着薄藻。她把水桶放稳,伸手探入缸底。指尖划过石缝,触到硬物——一张折叠成莲花状的防水薄膜,严丝合缝卡在缝隙里。
她抽出合同,快速翻页。封面印着“西港区A-7地块材料调拨协议”,落款日期是三个月前,签字栏赫然并列着赵德明和陈建明的名字。她掏出手机连拍三张,正要收手,身后响起慢条斯理的声音:
“小齐啊,这缸景德镇瓷器……养鱼只是其次。”
她没回头,只把合同往袖口一掖,顺手搅了下水面:“局长说得对,养人更费神。”
赵德明踱进来,金丝眼镜反着光,西装口袋插着两支钢笔,一支笔帽没拧紧。“你手里那东西,是从哪儿拿的?”
“您说这个?”她摊开手,薄膜一角露出来,“我在您鱼缸里捞到的,还以为是装饰品。”
“荒唐。”他嘴角微扬,语气却没升温,“那是我私人收藏的仿古折纸,值不了几个钱。倒是你,擅闯办公室、私取物品,按规矩得写检查。”
“检查我可以写。”她从风衣内袋抽出密封袋,举到他眼前,“但这血迹样本,您打算怎么解释?”
袋子里是一小片暗红斑痕,来自第43章那顶带血的安全帽。
赵德明眯眼看了两秒:“安全帽上的血?早说过是施工事故,何必大惊小怪。”
“是吗?”她点开手机相册,滑到一张医院监控截图,“可DNA比对显示,这血属于一名正在接受静脉曲张手术的病人。今晨七点三十二分,陈科长躺上手术台,麻醉记录齐全。而昨晚八点十五分,他在停车场追我三条街,还用钥匙划了我的车。”
赵德明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频率不高,但每一下都像在数秒。
“或许他病情好转。”他说,“医学上有突发缓解的情况。”
“那您怎么解释,”她往前半步,声音压低,“这份供货单上的指纹,和鱼缸合同边缘的指印,来自同一人?而且不是陈建明,是您。”
赵德明终于抬眼,镜片后的眼神像被风吹过的湖面,晃了一下又平复。
“指纹?”他轻笑一声,“你当这是刑侦剧?随便比对就定罪?再说,我碰过的东西多了,文件流转经手十几个人,你也能一个个抓来验?”
“我不抓人。”她把密封袋收回口袋,“我只做事。这份合同今天上午九点十七分出现在您鱼缸里,而您昨夜十点四十六分才离开大楼,门禁记录清清楚楚。您说它是‘收藏品’,可它偏偏防水、折叠、藏得严实,连保洁都不敢动这缸水——您平时可没这么讲究。”
赵德明沉默片刻,忽然转身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保温杯倒了口茶。
“小齐,你聪明,也倔。”他吹了吹热气,“但有些事,查得太深,容易烫嘴。”
“谢谢提醒。”她把手机揣好,目光扫过鱼缸,“不过我已经习惯了。”
话音未落,走廊传来脚步声。两人同时转头,只见保洁员提着新换的水桶站在门口,愣住。
“王姐,”齐砚秋先开口,“正好,这缸水该换了。”
保洁员犹豫着走进来,开始清理藻层。赵德明站在原地没动,眼神却已变了方向。
“你走吧。”他说,“东西留下。”
“合同是证据,不能留。”她退到门口,手搭上门把,“您要是想把它变成‘文物’,建议去申报非遗。”
门关上前,她听见他说:“你以为拿走一张纸,就能改变什么?”
她没回答。
回到自己办公室,她把合同复印件塞进碎纸机,原件锁进抽屉。三支笔摆在桌上,红色那支歪了半寸。她没去扶。
手机震动。林小满发来消息:**“财务科刚调出一笔异常转账,备注‘景观维护’,金额三十八万,收款方是‘宏远建材’。”**
她盯着那行字,手指在屏幕上悬了两秒,删掉回复草稿。
十分钟后,她重新穿上风衣,左袖口的墨迹蹭到了门框。她没停,径直走向电梯。
六楼档案馆的门开着一条缝,冷气往外涌。她站在门口,听见里面有人翻动纸箱的声音。
她迈步进去。
最里面一排铁柜前,一个穿灰衬衫的男人正低头整理文件,听见动静抬头看了她一眼。
齐砚秋停下,从口袋里摸出黑色那支笔。
笔尖朝下,轻轻点了点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