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印机红灯熄灭的瞬间，齐砚秋把YH-097-A金属片塞进帆布包夹层，拉链合上时发出一声短促的“咔”。她没回头，径直走向后巷停车点。风衣左袖那道墨迹被晚风吹得微微翘起，像一页翻到一半的批注。
车刚发动，她拨通林小满电话：“查赵德明女儿出生日期，越快越好。”
“啊？”林小满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现在？系统要权限……”
“用你上次进档案库的临时工号。”
“可那是违规操作……”
“那就当我不知道是你干的。”她挂了电话，踩下油门。
二十分钟后，发改局后楼消防通道外，她套上手套，从背包里抽出安全帽。三楼窗户果然歪着一道缝——前日暴雨冲松了窗框螺丝，赵德明嫌报修麻烦，一直拖着没修。她踮脚一撑，翻身而入。
办公室漆黑，鱼缸水腥味扑鼻而来。五条金鱼肚皮朝上浮在水面，滤水器停转已久。她记得昨天自己离开前还在冒泡，说明断电不超过六小时。赵德明还没回来，但不会太久。
她打开帆布包，取出第54章日记残页，指尖划过“2003.6.15”那行字。旁边还有一句潦草备注：“闺女早产，命硬如石。”
她突然想起上周例会，赵德明接过下属递来的茶杯时随口说了一句：“我闺女属羊，跟我一样倔。”
2003年是癸未羊年。
她走到保险柜前，输入“030615”。
电子屏红光闪烁两秒，绿灯亮起，“咔嗒”一声弹开。
柜内整齐码放着工程合同、验收报告，最底层有个暗格。她抽出来，是一份《特殊材料替代审批豁免书》，盖着市政府公章，签署人：王世昌，日期：2003.6.12。
正是其女儿出生前三天。
她正要拍照，脑中忽然响起一句：
**“柜底夹层有王世昌签署的豁免文件。”**
她愣住。这不是提示，是验证。
金手指从不重复已知信息。这意味着，这份文件背后还有东西没被看见。
她将文件翻来覆去检查，终于发现封底内侧有一道极细的胶痕。撕开后，夹层里藏着一张手写便签：“砂源替换方案备案编号YH-097，归档于防汛指挥部B区第三排第七柜。”
她迅速拍下豁免书和便签，正要收起，门外走廊传来电梯“叮”的一声。
她立刻关掉手机闪光，缩身躲进办公桌下。脚步声由远及近，钥匙插入锁孔，门被推开。灯光没亮，但门口阴影拉长了一截——来人没开灯，却熟悉路径。
赵德明走进来，反手关门，站在保险柜前静立三秒，伸手摸了摸柜门边缘。
他发现了开启痕迹。
“我知道你在。”他声音低沉，没有怒意，反而像在确认一件旧物归位。
“你以为我看不懂你的节奏？”他说着，从西装内袋掏出一把黑色手枪，对准桌下，“每次你查到什么，总会留个尾巴让人追上来。这次也一样。”
齐砚秋屏住呼吸，右手悄悄摸向口袋里的三支笔。红色那支最先滑出，抵在掌心。
赵德明冷笑：“三年前你烧我合同，去年你撬我鱼缸，今天又来动我保险柜。”他缓缓走近，“你说你是为真相？可真相能当饭吃吗？能让你升官吗？还是能让那些死人活过来？”
他抬起枪口：“放下文件，走出桌子，双手举高。否则我不保证下一枪打哪里。”
她没动。
他知道她不会轻易认输。
“你女儿今年二十岁。”她忽然开口，“属羊，生日是2003年6月15，早产三天。你办公室抽屉里有张B超单复印件，背面写着‘活着就好’。”
赵德明手指微颤。
“那份豁免书签于6月12日，王世昌提前替你铺好路。你们早就计划好了，用海砂换河砂，省下八百万，够建三所小学。”她慢慢站起身，文件捏在手里，“可你没想到，二十年后，这堆毒砂会被埋进孩子的操场。”
赵德明枪口稳如铁铸：“所以你要拿这个毁我？”
“我要的是证据。”她说，“不是报复。”
“那你太天真了。”他扣动扳机。
枪响刹那，她猛地甩出手中的三支笔。子弹擦过笔杆，红色笔尖炸裂，碎片飞溅到地毯上。她顺势扑向沙发后方，听见第二发子弹钉入墙体的声音。
窗外骤然传来引擎轰鸣，紧接着“哗啦”巨响，整面玻璃爆裂。一辆警车撞破落地窗冲入室内，前轮压碎茶几，车头卡在办公桌边。江彻探出身子，吼了一声：“卧倒！”
她就地翻滚，江彻一把抓住她手腕猛拽。两人刚跌进后座，赵德明已举枪瞄准。
警车倒车猛冲，撞开残余窗框，冲出办公室阳台边缘，在重力作用下重重砸落在二楼平台，气囊弹出。
车内一片灰雾。齐砚秋咳了一声，低头看手中文件仍在，豁免书角已被玻璃划破一道口子。她把它塞进风衣内袋，抬头望向三楼。
赵德明站在碎玻璃中央，枪口垂下，脸上竟浮起一丝笑意。
他没追，也没喊人。只是抬手，轻轻推了下金丝眼镜。
江彻猛踩油门，警车歪斜着驶离大楼后巷。导航显示目的地是城东分局，但他拐上了高架匝道，方向偏向东郊工业区。
“你怎么知道我在那儿？”她问。
“林小满打给我。”他咬着半截棒棒糖，“说你去了档案馆，又查赵德明女儿。”
“你撞窗那一下，差两公分就撞塌承重柱。”
“我知道。”他吐出糖棍，“所以我算了角度。”
她靠在座椅上，手指无意识敲着大腿，频率渐快。
江彻瞥了一眼：“再敲，我给你戴护腕。”
她停下，从包里掏出豁免书，再次盯着落款日期。
2003.6.12。
王世昌签字那天，女儿还未出生。
可审批流程要求必须提交施工方申请、监理确认、专家评审三项前置材料。
这些文件，早在三天前就被销毁了。
她忽然意识到：这份豁免书根本不可能存在。
它不该出现在任何档案里，更不该藏在赵德明保险柜中。
除非——它是用来嫁祸的。
她猛地抬头，看向后视镜。
远处高架入口，一辆无牌黑色轿车缓缓驶上匝道，车灯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