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画面还在跳动，雨水顺着摄像头边缘滑落，在屏幕上拉出几道歪斜的水痕。齐砚秋的手指刚从蓝色笔上松开，那支笔还插在泥地里，像一根被风吹弯的旗杆。
枪声响起时，没人反应过来。
子弹穿过雨幕，轨迹却不像直线，而是突兀地拐了个接近直角的弯，擦过齐砚秋耳侧，直奔江彻胸口。他没躲，反而抬手按住锁骨位置，动作快得像是条件反射。
齐砚秋扑过去的一瞬间，指尖触到蓝笔。她猛地拔出，顺势甩向空中。笔杆撞上某种看不见的阻力，发出轻微“咔”响，随即弯曲如钩，砸进台阶缝隙。
她瞳孔一缩。
这不是跳弹，是飞行中被强行转向。
周慧兰站在三米外，消音器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半，枪口微微冒烟。她没看齐砚秋，目光落在江彻身上，嘴角动了动，像是想笑，又像在忍痛。
“你早该知道。”她说，“系统需要执行终端。”
江彻踉跄后退，背靠廊柱滑坐下去。他右手垂在身侧，棒棒糖棍从指间掉落，滚进积水洼。齐砚秋跪在他旁边，一把扯开他衬衫领口。锁骨下方嵌着一枚指甲盖大小的金属片，正泛着暗红微光，皮肤边缘发烫，蒸腾起细小白气。
她盯着那东西，声音压得极低：“三年前纵火案，你没死。他们把你捞出来，装上了这个？”
江彻喉结动了动，没否认。
齐砚秋伸手去捡那根棒棒糖棍，掰开断裂处。糖芯不存在，内部是精密电路板，纹路与焚化炉控制面板完全一致。她轻轻摩挲断面，芯片编号清晰可辨——YH-097-B。
和毒砂文件里的编号同源。
“所以你每次吃糖，是在校准信号？”她冷笑，“还是说，你根本不是来帮我查案的，是来确保清除流程不出错？”
江彻闭上眼，雨水顺着他鼻梁流下，像一道未落的泪。
“别信我。”他终于吐出两个字。
周慧兰往前走了两步，把消音器收回包内，拉上拉链。她站定在台阶最高处，高跟鞋踩碎了一片落叶，发出脆响。
“你以为你在揭露真相？”她看着齐砚秋，“你只是让系统完成了最后一次压力测试。江彻是触发器，你是引信。现在，链条闭合了。”
齐砚秋没回头。她捏着那截电路板，指尖用力，边缘割进掌心。疼痛让她清醒。
她忽然想起暴雨夜抢险时，档案馆墨水瓶砸破袖口的那一刻。那时她以为自己只是沾了点污渍，后来才发现，那团墨迹再也洗不掉。
就像现在。
她低头看江彻，发现他左手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小指弯曲的角度异常僵硬。那是刑侦支队长江彻抓捕嫌疑人时的经典动作——扣扳机前的预备姿态。
可他现在空着手。
“你还能控制自己吗？”她问。
江彻嘴唇翕动，声音几乎被雨声吞没：“……前天晚上，我梦见自己开了枪。醒来时，手里攥着这根糖棍。”
齐砚秋慢慢站起来，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她走到直播镜头前，平板屏幕还在闪烁，观看人数飙升至两万六千。评论区疯狂刷新，全是红色警告框：【信号不稳定】【内容违规】【正在审查】。
她没关设备，反而把镜头转向江彻。
“你们看见了吗？”她说，“环保局的数据造假，排污管网的人体清除，还有现在——我们最信任的人，是个远程遥控的开关。”
人群骚动起来。有人举着手机往前挤，有人开始喊话。
“江队长是不是被胁迫的？”
“那个芯片能不能取出来？”
“谁下的指令？市政府还是上面？”
齐砚秋没回答。她弯腰拾起红笔和黑笔，分别插回口袋。蓝笔留在原地，弯折的笔身浸在水中，像一条冻僵的蛇。
她重新蹲下，撕下一段风衣内衬布条，缠住江彻锁骨处的芯片。布料接触金属的瞬间，红光骤然增强，江彻闷哼一声，额头沁出冷汗。
“他们在激活你。”齐砚秋低声说，“用我的行动当启动码。”
江彻睁开眼，眼神浑浊：“……下次……别靠近我。”
周慧兰这时掏出手机，按了几下。远处一辆黑色公务车亮起双闪，缓缓驶近广场入口。她看了眼时间，四点十七分。
“整点替换程序五分钟后启动。”她说，“这次的目标，是你身后那十二枚工牌。”
齐砚秋猛地抬头：“你要销毁证据？”
“不。”周慧兰摇头，“是回收执行终端。江彻的任务完成了，该返厂检修了。”
话音未落，江彻突然剧烈抽搐，右手猛地抬起，五指张开又收紧，仿佛在模拟拔枪动作。他牙关紧咬，额角青筋暴起，喉咙里挤出断续音节：“跑……快……”
齐砚秋一把抱住他肩膀，防止他倒向台阶边缘。他的体温在升高，锁骨处透过布条传来灼热感。
她盯着周慧兰：“你到底是谁的棋子？”
“我不是棋子。”周慧兰平静地说，“我是维护规则的人。你们打破的每一条，都要由系统修复。包括他。”她指向江彻，“也包括你。”
齐砚秋忽然笑了。雨水顺着她发梢滴落，打在江彻脸上。
“你知道赵德明为什么总给我加盐咖啡吗？”她问。
周慧兰皱眉。
“因为他知道我喝得出味道不对。”齐砚秋说着，从口袋掏出一颗江彻常吃的薄荷味棒棒糖，剥开糖纸，塞进江彻嘴里，“我也知道，什么时候人变了味。”
江彻咬住糖棍，下颌肌肉微微松弛。那股强制抽搐感似乎减弱了些。
齐砚秋抬头望向摄像机，眼神不再有愤怒，也没有悲悯，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清明。
“刚才我说错了。”她说，“真正的敌人从来不在台前。”
她顿了顿，手指抚过江彻手腕脉搏。
“而在后台，给每个人编好程序，等着按下启动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