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砚秋把《放射性物质转运联单》复印件塞进风衣内袋时，指尖还残留着青溪镇小学操场上那片绿色荧光的触感。她没回办公室，也没等江彻收队，径直上了车，导航输入“市发改委招投标中心”，引擎一响，直奔这场战役的最后一环。
评审会已经开始八分钟。她推开大门时，二十家投标企业代表正低头翻阅文件，空气里飘着咖啡和焦虑混合的味道。赵德明坐在侧位，保温杯盖刚拧开一条缝，目光扫过来，像在看一只误入棋局的蚂蚁。
“齐主任来得真巧。”他慢悠悠放下杯子，“刚好赶上质疑环节。”
一名评审专家举起招标文件：“混凝土抗压值设定为C35，但现场地质报告显示地基承载力不足，这个参数明显失真，是否人为设限？”
台下响起低语。有人冷笑，有人皱眉。所有人都知道，这种“技术失误”要么是疏忽，要么是陷阱。
齐砚秋走到主讲台前，抽出三支笔摆在桌沿，红蓝黑一字排开。她没看赵德明，而是打开随身文件袋，取出一叠签批完整的流程备案表，一页页摊在投影台上。
“所有技术参数经专家组三次复核，签字留痕。”她说，“若认为失真，请出示修正方案及责任承诺书——现在，还是散会后私下讨论？”
全场静了两秒。评审组长咳嗽一声，低头翻记录。
赵德明嘴角微动，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他知道她在拖时间，可他更清楚，只要那份U盘还在后台保险柜里，他就仍握着主动权。
齐砚秋却已转身，走向大厅中央那座装饰鱼缸。水波轻漾，一朵手工折纸莲花静静浮在水面，花瓣泛着淡青色，像是昨夜被人悄悄放进去的。
她蹲下身，手指探入水中。冰凉的水流滑过指节，就在指尖触到纸莲的瞬间，脑中炸出一句：
**“真实标底藏在鱼缸莲花里。”**
她不动声色，轻轻捞起莲花，站起身，当着所有人面一层层展开。纸芯中嵌着一枚微型U盘，银壳上沾着水珠，在灯光下闪了一下。
台下哗然。
技术人员冲上来阻拦：“来源不明设备不得接入系统！可能携带病毒或篡改程序！”
赵德明轻咳两声，安保人员立刻上前半步。
齐砚秋把U盘捏在手里，另一只手举起手机，屏幕亮出一串加密编号。“三秒后，”她说，“如果强行断电或扣押设备，全市十五个直播平台将自动推送全部内容。包括各位刚刚讨论‘参数失真’时的表情特写。”
没人再动。
她将U盘插入主控电脑，按下播放键。
大屏幕骤然亮起——画面中，陈建明坐在茶楼包厢，对面是一名戴金丝眼镜的中介代表。档案袋推过来时，他没急着收，反而压低声音说：
“十三家企业，按排名递增报价，每家差价控制在0.8%以内。确保王局女婿那家排第四，最终综合评分第一中标。钱到账后，七成返给牵头单位。”
镜头切到转账截图，时间戳清晰显示为三天前。
全场死寂。
赵德明的手停在保温杯盖上，指节发白。他没料到这段视频会被挖出来，更没想到它会以这种方式公之于众。
齐砚秋拔出U盘，顺手扔进证物袋，然后从口袋掏出遥控器，轻轻一按。
大屏幕画面突变——江底隧道工地的实时监控画面跳了出来。一间密闭会议室里，五名官员围坐桌旁，正在签署一份标题为《应急工程代建协议》的文件。其中一人正是市长秘书，笔尖落在“非公开议标确认书”几个字上方，墨迹未干。
“表面十七家企业投标，实际只有四家真正参与资格预审。”齐砚秋声音不高，却像刀刃划过玻璃，“其余全是陪标公司，注册地址相同，法人交叉持股，连投标文件的装订钉位置都一致。”
她指向屏幕：“而这五位，正在完成第二轮‘定向授标’——不走公示，不发公告，直接签代建协议。一个项目，两套流程，一套对外表演，一套对内分赃。”
赵德明终于站起来，整理领带：“一段偷拍录像，不能否定组织程序。评标还得继续。”
“当然。”齐砚秋点头，“所以我准备了第二份材料。”
她拿起红色笔，在投影幕布边缘圈出三个节点：茶楼交易现场、转运联单签名栏、代建协议落款处。“这是罪证链。”她说，“蓝色这支，我已经写好了逮捕令草稿——要不要现在念给你们听？”
话音未落，警笛由远及近，刺破楼宇间的寂静。
二十辆警车封锁大楼出入口，蓝光闪烁映照玻璃幕墙。江彻带队走入大厅，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发出清晰节奏。他手里拿着搜查令，目光扫过全场，最后停在齐砚秋脸上。
她没动，只是把三支笔依次插进会议桌裂缝——红笔斜插，蓝笔横卧，黑笔直立如旗。
陈建明从后台冲出来，眼眶充血，直扑主控台欲拔U盘。两名刑警上前制伏，他挣扎间膝盖撞地，跪倒在投影光斑下，额头抵着地板，肩膀剧烈起伏。
赵德明仍站着，任由江彻靠近。他没说话，只在被戴上手铐前，伸手抚平西装褶皱，又慢慢理好领带结。
“你们以为这就完了？”他终于开口，声音平稳，“规则是我写的，流程是我定的，连这场会，都是我批准召开的。”
齐砚秋看着他，手指敲了敲桌面，频率极快，像某种倒计时。
“你说得对。”她说，“规则是你写的。但今天，我用你写的规则，把你钉死在上面。”
江彻示意队员带走赵德明。经过齐砚秋身边时，两人短暂对视。他微微颔首，她没回应，只是盯着屏幕上仍在播放的代建协议签署画面。
监控镜头里，市长秘书签下名字后，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十点零七分。
齐砚秋忽然想起什么，从风衣内袋取出那份《转运联单》，翻到最后一页。接收单位盖章处的时间戳，也是十点零七分。
同一时刻，两份非法文件同时生效。
她把联单举到眼前，对着灯光细看印章边缘。油墨有些模糊，但能辨认出“青溪镇实验小学扩建项目部”的字样。她的手指沿着印文滑过，忽然顿住。
印章右下角，有一道细微划痕，像是被硬物刮过。这道痕迹，她在另一份文件上见过——三个月前，赵德明签批的一份紧急拨款单。
她低头看向插在桌缝中的黑笔。笔帽顶端有颗小凸点，是她特意换上的盲文标记，用来区分三支笔的功能。此刻，那颗凸点正对着屏幕方向。
会议室的灯忽然闪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