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宁愿没有这九分把握。
又被骗了啊,又被利用了。
霎时间她并不惊讶,甚至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恍然。是啊,堂堂二品参知政事,名满京城的谢公子,何时轮到这么一个无名小卒去救了。
昨天她不去求厉燚,谢景明也一定有别的办法,只是利用她更为顺手一些。
——白瞎了那一桌膳食,好歹是都白羽辛辛苦苦做的。
对了,要去楚国,还要获得更高的地位,以此完成任务。那都白羽……
他是楚国皇室,疑似身份尊贵,地位这方面更不用说。只是单以他的朋友身份是进不了权力中心的,她也没有一技之长,长到可以在权力漩涡中翻涌。
如果她自己去楚国,哪怕厉燚改变祖制派她出使,给了她进楚国的理由。可楚人到底排外,朝堂上由盘根错节的皇室成员互相制衡着。
对血统方面看中的很强,她一个魏人,哪怕加上系统的作用,想要尊崇的地位也不知得排到猴年马月。
系统说了,只要能完成任务一年就可以回去。然而只有更高的地位,才能有完成任务的资格。
她等不及。
那就只能走歪门邪道,楚人那边虽重血统,但妻子与丈夫尊荣同享。高门显贵三妻四妾的都很少,正妻不止在后院有绝对的威严,朝堂上的事也与夫君常常共商共量。
都白羽一直对她有一点隐约的暧昧心思,她好歹是魏国的公主,如果真的嫁与他,大大能缩短进入楚国权力漩涡的时间……
玩弄人心,未免太残忍。
昭和闭了闭眼,然而还是能看见存在另一个世界里的家,嬉笑热闹,其乐融融。
她太想回去了。
室内久久沉默,红绡帐角悬挂着一只犀牛香囊,其中飘忽一些幽暗的香味,闻之使人头脑清醒,满室生香,只消绕过鼻子,就知道是出自调香大师之手。
犀牛香囊表面刺绣却粗糙的很,只有初学者才会针脚如此稀疏。表面与内里差异如此之大,更加引人好奇。
这是都白羽挂上的,尽量减少昭和宿醉带来的头痛。难为他孑然独行半生,竟也开始会关心别的人了。
昭和可以机关算尽,可以勾心斗角,可以满腹算计,也可以骗他,利用他。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她不愿。
“公主。“
画眉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公主出神的时间有些长。目光悠远的望向窗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眸中全是她看不懂的忧伤。
″嗯,我知道了。月桂那里,主仆一场,只要她不做更过分的事,你就不用盯着她了。”
昭和食指指尖轻点着桌面,每一下的间隔相同,她沉吟了一会儿,继而道。
“谢景明以后也不用你派人盯着了,白黎你多看着些。月桂肯定会排挤她,到时你略施小恩小惠,仔细观察她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
“是。“
*
皇宫内,宣政殿。
子夜。
漆黑的乌鸦完美隐藏于天幕之下,或独行或结伴划过天际,偶尔发出古怪的叫声。窗外的树木笔直,在月光的阴影下扭出奇异的影子,与乌鸦的叫声相映成趣。
宣政殿里当然灯火通明,双龙戏珠逼真的刻于黄烛之上,婴儿手臂粗的蜡烛不时落下烛泪,溅落在莲花烛台之上。
厉燚亲自拿了银剪,右手握住银剪的尾端,把过长的烛线一一剪掉。
蓦地,他突然道。
“烛线太长,孤自会一点点修剪。有的人手伸的太长,也活该伤筋动骨。你说呢?谢大人。“
烛光明明灭灭,厉燚背对着谢景明,太监宫女全部退了出去,整个宣政殿只有他们两个人。
接下来说的话也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
谢景明微微一笑,“陛下是万民之主,真龙天子,说的话自然是对的,臣不敢妄言。”
他回话时只是略低下了头,腰背部依然挺拔如直线。脸上的伤未曾愈合完全,只余眼尾处一道浅浅的痕迹。往日的常穿的玄衣在身上,能让人明显的感受到他消瘦了不止一分。
厉燚没回头,继续手下的动作,把烛芯修剪的整齐而又漂亮。
“谢大人来所谓何事?”
“臣请求,辞官归隐。”
谢景明语气坚定,即使他风华正茂,即使他身居二品高位,说出辞官时也丝毫没有犹豫。如同无欲无求的僧人,对世俗没有一丝妄念。
可他自己和厉燚都知道,他不是这样的人,甚至还与之相反,野心勃勃又不择手段。
厉燚终于放下了精巧的银剪,转过身来睥睨着他。
“何至于此,爱卿还有许多年可以为朝效力,怎么早生退志啊?”
“你我皆知原因,北夷派人来找过你了。”
他笃定极了,他行事谨慎小心,与厉燚勉强还有共同利益。突然下了诏狱,还是厉燚亲自下的令。除了身份这个不稳定的因素,没有别的可能。
他的身份暴露了。
怀疑过谢亦凝,但谢景明对她看的很透,她没这个胆子了。归德侯府还不到鱼死网破的时候,也不会主动暴露他。
那只能是胆大包天的北夷人,不远千里来告诉厉燚。
″孤凭什么放你走?”
厉燚眼中晦暗不明,谢景明于他有半师之谊,可他该有的防备一点也不会少。宣政殿里没有别人,宣政殿外金吾卫团团围住。
精巧的银剪锋利异常,在烛光下折射出金属的光泽。厉燚是把它放下了,可探出袖口的手指时刻保持最佳状态,能以最快的速度把它重新拿起来。
袖中的鱼肠剑、腰间的软玉尺、手边的银剪、背后的白瓷器,这些都是为谢景明准备的,今夜厉燚没打算让他活着走。
并不是他心狠,非要让昔日的功臣去死。只是谢景明辞官归隐能去哪儿?他那般汲汲营营的一个人,逃到北夷也能占据到高位上。
北夷与大魏天生死敌,此消彼长,让谢景明平安到达北夷就是在削弱魏国的力量。厉燚为国为君,能做的就是亲眼看着他去死。
如此才可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