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是想回去继承皇位,这么做无可厚非。可是现在北夷传来消息让他回去,他也不动如山。
“谁知道呢,或许是个疯子吧。”
老侯爷当年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乱世之枭雄,领兵打仗从来没有怂过谁。谢景明比他小了两辈,可老侯爷竟隐隐的看不透他。
谢景明在干什么,谢景明在想什么?
一个也猜不透。
这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数百年。
老而不死是为贼,老侯爷也有自己的办法。
“毅儿,半月后明珠大婚,正赶上我的六十大寿。你对外传出消息,说我重病不起,一定要想尽一切办法让皇上快来看我。”
老侯爷叫起了只有方弘毅小时才会叫的乳名,用尽最后的力气,眼睛里射出希望的光。
“记住,一定要让陛下来。”
方弘毅虽不解,但看父亲怎么这么郑重,还是应下了。
*
“我道是谁?今儿个喜鹊一直在叫,原是妹妹来了。”
万从云欢欢喜喜迎了出来,水莲花瓣盛开一样的裙摆,让她即使年过三十也保有少女的娇憨。
这样的装扮,很符合后天就要到来的喜事。
可昭和敏锐的发现,万夫人施了浓重的脂粉,尤其是眼部,整个人的脸上都呈现出一种能看出来的憔悴。
这其中一定不简单。
马上可就到方明珠大喜的日子了呀。
不过就算不简单,又关她什么事呢?
“别是乌鸦就好,我倒害怕姐姐赶我这个不肯自来的恶客呢。”
双方欢欢喜喜的搀着,一点儿也看不出之前的尴尬和过节。昭和身为有诰命的公主,可以说是如今大魏最尊贵的女人。
归德侯府身份足够,请昭和来为方明珠开脸,是再恰当不过的事。
毕竟双方也算有点儿亲戚关系。
总归是别人的大喜日子,昭和把这三天的衣服全部都带齐,还都是喜庆吉祥的样式,力求合乎规矩。
第一次替别人开脸,总归是个好玩儿的事儿。
“明珠在哪儿呢?倒是许久不曾见过这个侄女了。”
这说的当然是场面话,两家都十几年不曾见过了,也没什么要见的。
“在房里害羞呢,我去说说她,劳公主再去见了。这个妮子,平日里胆大的很,到自己婚事上终究还是紧张了。”
昭和也不疑有她,新娘子这几天确实不能见外人,只是她的身份是开脸宗妇,必须要多见见新娘子。
待万从云进去了,昭和才开始审视着这个到处张灯结彩的院子。
到处都挂上了火红的灯笼,如火如云的燃烧着,喜字贴的到处都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户人家要有喜事。
但昭和从中看见了敷衍,这些东西单双都不讲规制,摆放的也不甚整齐,若是让勋贵人家看见了,只会疑心是个暴发户。
可归德侯府虽然财大气粗,又怎么可能是个暴发户?
可这些东西就是不讲规制,除非……
归德侯府对这件婚事并不满意。
“公主可去见了。”
万从云又从待嫁的闺房中出来,语带笑意的对正在四处观察的昭和说。
然而昭和又发现,不过进去了一会儿,她面上的妆又重新补了。
这次婚礼不简单了。
昭和装作什么也没发现的样子,方明珠待嫁的地方与平常人家并无不同。然而这就是最大的异常,方府爱女心切,但这次婚礼处处潦草。
新娘子坐在梳妆台前,披头散发,目光怔然的看着眼前的梳妆镜,也不知在发什么呆。
“明珠。”
昭和试探的叫了她一声。
又凑近了一些,就愈发发现新娘子的状态并无开心,一点也没有新婚的喜色。她的视线仿佛没有焦距,又好似聚焦在一点上。
手里还握着梳子,头发却还打着结。身上穿的寝衣发皱的厉害,若这副模样让别人看见了,一定觉得是哪家的疯婆子跑出来了。
桌上珠宝首饰全都乱做一团,也不知她的主人多久没有打理。
“明珠。”
昭和又试探的叫了她一声。
方明珠情绪突然崩溃,进而大哭起来,一把扑进了本不熟悉的昭和怀里。
她们并不熟悉,昭和还是下意识的用手轻轻拍方明珠的背。
“莫哭。”
这一系列动作做完,昭和倒想起来了什么。
——这是小时候安慰厉燚常用的姿态。
方明珠顿时哭的更大声了,好像找到了什么依靠,泪水把昭和身上的衣襟全部打湿。她哭的惨极了,仿佛又把毕生的眼泪都流出来。
“公主!”
她凄厉的喊了一声。
“我在。”
“公主,公主,公主!”
“怎么了?”
昭和一一应了,然后耐心的问她。
方明珠倚靠着她身上的梅花对襟,“我不想嫁给王全。”
千言万语只能说这么多,再多的话语也只能凝成这一句,方明珠心里向来跟明镜似的。
昭和和归德侯府,也不是一路的人。
“都要嫁了,何必耍小孩子脾气。”
昭和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用用手指轻点她的鼻尖。
“世间有几个女人嫁的人是真正想嫁的呢。”
“这是什么意思?”
方明珠渐渐停下了抽泣,被昭和成功的抚慰住。
“只要你没有爱的人,那嫁给谁都是一样的。”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傻丫头。”
昭和轻轻地笑了,明明是背着光,棱角却柔和的令人心折,整个人无端的透出一股温和来。
方明珠突然就觉得,昭和或许也是有几分喜欢她的。
“我之前远嫁和亲的时候,就没有多少伤心。因为我虽然不爱可汗,但也不爱别人的,嫁给谁都是一样的。”
确实,方明珠无比清醒的认识到,在婚姻一事上,比起自己的苦痛,昭和四年前更痛苦的多。
比起远嫁大月来,嫁给京城九品官的儿子好像也不算什么了。
“我……我确实没什么喜欢的人。”
方明珠只是害羞,说的却是实话。
“那就是天底下第一大喜事了。”
方明珠似乎也觉得这是唯一的庆幸了,“那天底下第一大悲事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