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猜想，他脸上的神情恐怕不会很好看。或许是惋惜，或许是遗憾，又或许是强装着的面无表情。
这一切都只因为……
他喜欢她。
然而花鸟纹屏风那一侧的都白羽直接开口：“这有什么难？我们不走正门，别叫人看见，翻墙出去就是了。”
好一番精妙绝伦的言论。
昭和的猜想全部落空，搞了半天这人根本就没听懂她的暗示与拒绝。满脑子都是提出问题，解决问题，还自觉骄傲的很。
她早该想到的，都白羽的发言总是惊世骇俗。
但其实她没想到的不止这个，她没想到屏风后的都白羽……其实听懂了。
语气欢快而直接，清正爽朗的少年音纹丝未变。只是声音主人的眼眸渐渐幽深了，漆黑如墨的眼睛里藏着可怕的算计。
算计的不是钱财，不是利益，而是拼命谋划一颗美人的心。
他的心脏跳得不一般的快，这是为昭和而跳动。原本他也不过见色起意，柳芽抽条般的身段，栀子花初开般的面容，清澈明亮如新月的双眼。
这些合在一起，本就是他理想中的神女。
遍布细小伤痕的手指轻轻捻动衣袖，他控制不住的看向雪白屏风的另一头，脚步就像扎了根一样，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牢牢的钉在地上。
就算是神女，也只是外貌上的佳人。
机缘巧合之下，他们离得很近，他就也凑巧找过几次她，见色起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耳边摇晃的红玛瑙吊坠？唇边微笑恰当的弧度？如猫儿般机警的姿态？
不，或许不是。
那是收到生辰礼时眼中控制不住的感动？还是被他一气，眼睛瞬间就更明亮了起来的神态？是榻边的景泰蓝？还是身上的大红喜被？
都白羽也不清楚，或许一切从更早开始。
但他清楚，一见她心怎么也控制不住的欢喜，不见她心里怎么也控制不住的思念。见她难过，便跟着难过。见她高兴，他的嘴角不知道为什么也总压不下去。
这些所有，绝不仅仅是见色起意啊。
仅仅是如现在这样，跟她待在同一个房间，空气都好似变不一样了。
她正值青春，机警而活泼，善良却不愚昧，坦荡而不愚蠢。
这样很好。
哪怕只是在楚国，都白羽见过很多外貌上合他心意的女子，有些比昭和还漂亮。都白羽偶尔去看看她们，平静的目光饱含欣赏，却只是在赏花，这朵那朵各有不一般的姿态。
这一朵开的艳丽些，那一朵开的收敛些。不管是怎么开，人是人，花是花，对于都白羽来说，这是绝对不能弄混的。
都白羽赏过了，赏腻了，那就不会再赏了。
可对昭和的心情，完全不一样啊。在欣赏外表的同时，她富有独特意味的内在也足以让都白羽驻足良久。
雪白外衣并非全无绣纹，如果说在黄袍上加上金线，让其在太阳中的折射下耀眼生辉，是魏国绣娘最顶尖的杰作。
那在白衣上用冰蚕丝勾出云纹，使其在光下若隐若现，就一定是楚国工匠的巅峰了。
此时他的手指摩挲着衣袖，眼中毫无波动的盯着上面若隐若现的纹路。
没关系，母后从小就教导他。
——想要的，即使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紧紧的握在手里，谁抢也不能放手。
楚国国力强盛，朝堂上是他的一言堂。虽然近些年有些穷兵黩武，但以战养战也撑的下去。魏国国君厉燚励精图治，先祖留下的弊病终究还是沉珂在了朝堂上。
朝堂上派系众多，他还得再清理个几年，在这之前他说的话也不一定都能实现。前些日子有消息说大月欲与之结盟，那又如何？不过是弱小者抱团取暖。
他要昭和。
欲娶公主，攻打魏国的消息一放出去，为了避免四年前兵临城下的场景，厉燚再怎么不愿长姐再次和亲也会打掉牙往肚子里吞。
昭和只能是他的。
可那是下下策，昭和一定会恨他。四年前背井离乡远嫁大月，那是一辈子的心有不甘。若是四年后又被他人强逼送入楚国，那对他的恨意一定能叠加起来，达到顶峰。
他只能忍着，再忍着，想想别的办法。
不要再拒绝他了，她难道没有一点点喜欢他吗？他会忍不住的。
他也说不清此时的心里是什么滋味，含糊的插科打诨过去，几乎要把耳朵竖起来听她会怎么说。
心却悬了下去，不要回绝好不好。
“好吧……你聪明。我们……去吧。”
昭和疑心自己的脑子坏掉了，她自己亲口说出要跟都白羽一起出去。没有人逼她，不过保不齐是被下了什么蛊呢？！
脑海里总是能想起来他眉心上的朱砂，想起来他纯真的眼瞳，想起……
啊——
冷静！
昭和，冷静。
长得好看的男人有很多，只是都白羽过于好看了而已，仅此而已。
她现在独居守寡，又身份尊贵。只要她想，养上一二美男没问题，到时候管他都白羽都黑羽，要多少能养多少。
只是面前这个是真的不能养。
话已出口，驷马难追。都白羽看着面上没什么反应，以他的耿直的性子，是决计不会允许她反悔的。
那就……出去的时候再跟他说清楚？
“走吧。”
都白羽恨不得现在就出去。
“总要换身衣服的吧，毕竟是偷偷出去。”
昭和越说越感觉这像两个小学生商量着偷溜出校园，小学生就小学生吧。
她翻箱倒柜的找了一身儿不打眼的，又不知拐到哪儿去换上了。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梳了个平平无奇的发式，她也只会梳这个。
画眉真是一日都不可或缺啊。
妆她还是会画的，偷溜出去盛装出席倒是不必，稍微描上几笔也就是了。
都白羽耐心的等着她，从穿衣等到梳头，从屏风后等到圆凳上，从腮红等到描眉。
从晨光微熹等到晨光大亮。
眼看着昭和还能在把步摇插在哪个地方更合适上犹豫，他有点儿扛不住了。
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拿过昭和手里的凤凰琉璃绞丝步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