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风轻云淡，实际上厉燚心里并不平静。
这跟大月新王亲至还不一样，二者的影响比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大月使者自然是地下的那一个。
哪怕是新王亲至。
说到底，楚国国力太强了。打一打喷嚏，各国都要跟着颤一颤。剁一剁脚，各国就都站不稳了。
几场战争连着打，按理说穷兵黩武，正是楚国虚弱之时。然而想起楚王的那股疯劲儿，各国国君都不寒而栗。
谁也不愿做出头鸟，率先出兵试探。
楚国连着几代皇帝都励精图治，根正苗红。好不容易来了个楚宣帝，耳根子软又懦弱，重文轻武了十几年，好险没把积蓄的国力败光。
结果呢？
结果人家娶了个好皇后，硬生生烂泥也扶上了墙，把十六部打的抱头鼠窜，把楚国的脊梁骨也重新立了起来。
太后摄政了八年，新王悄然又把控了朝堂。多少人又等着看楚国的笑话，等着朝堂上新王与太后的内斗。
等着瞧……这内斗会不会重新把楚国搞垮。
他们注定要失望，新王一党迅速接管了政权，太后一党几乎连斗的机会都没有就匆忙下台。政权交替地悄无声息而又迅速，外界根本无从得知为什么会这么快。
楚国朝堂上嗅觉敏锐的政客……也无从猜测。
于是编出了似是而非的答案——“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楚太后做的一切，不过是在为幼子铺路。
这种传言得亏都白羽没听到过，要不然肯定笑掉大牙。
属实太过天真了。
各国之间的局势微妙而戒备，准确来说是各国戒备楚国一个。
大月新王来魏，在各国眼里也不过待价而沽，抱团取暖，算不得什么大事。然而楚国只是派使者来魏，这其中的政治讯号就足以让各国闻风而动。
不由自主的等待楚国的下一步动作。
厉燚内心的戒备也升到了最高，面对楚国使者的到来严阵以待。
楚国……为什么在这个当口突然派使者来呢？
觉得大月和魏国联合，威胁到他了？
那他来……是为了什么呢？
“去倒杯茶。”
这肯定就是给汪海说的了，他确实也足够机灵，把墨靛妥贴的放好。又快速的净了手，这才在厉燚面前沏了一杯茶。
厉燚本也不想喝茶，只是话说惯了，思考之下不经大脑说了出来。既是倒好了，他也就意思的喝了一口。
茶味回甘，入口清新而后劲微苦。几许茶叶在浅碧色的茶水里沉沉浮浮，口感和外形上都不像厉燚常喝的那一种。
细看之下厉燚才发现，连他惯用白瓷茶盏也换成天青色的了，衬的这茶水别有韵致。
“你是……？”
这茶水味道不错，这太监想必……也是费了心思的。
“奴才汪海，干爹是皇上身旁的杨有福。”
汪海低眉顺眼，对圣上主动问起他的身份受宠若惊，心知是这一杯茶起了效果，也不枉他整日泡在茶房里。
“怪不得瞧着眼熟。“
这股子机灵劲儿也随杨有福，心思也别具一格。
“以后跟你干爹说说，多来轮值几回，你这茶泡的不错，墨磨的也很好。”
这就是要汪海随身侍候的意思了。
“是，谢陛下，谢陛下。”
厉燚随口夸奖了几句，汪海就激动的不能行，心知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往日夏青最受干爹器重，其余的徒弟怎么努力也冒不了头，今日总算让他找着机会了。
他虽然激动，手依旧很稳，墨靛保持着某一种规律匀速的消耗者。厉燚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心下更是对这个太监看重了几分。
又忽而想到，深宫之中连一个平平凡凡的小太监也想着出头，也想着削尖了头往上爬。光表现出来的这两样——磨墨和茶艺，就不知私底下耗费了多少功夫。
他厉燚天生起点就比他高，有资格坐在王位上，现在也确实坐在王位上，就已经在身份上超越大部分人了。
当然要更加细心钻研，把魏国变得更强盛。否则，某种程度上他还不如这个小太监。
如此思索了一番，因楚国派使者来的不明举动，而产生的几许烦乱也不知不觉消失了。
他是王，楚国国君也是王。
谁也不会比谁差。
＊
同一时间，这个消息也震惊了其他人。
“公子，楚国派使者了。”
躺靠在椅子上的谢景明懒懒的应了一声。
“嗯。”
谁也想不到向来谨慎周全的参知政事谢大人，也会在午时懒懒的躺靠在椅子上晒太阳。他从没做过逾矩的事儿，这算是人生里唯一一件固定的了。
偶尔他也会在阳光明媚的时候晒晒太阳，动物一般的眯起眼睛。
脑中想的不是政事，而是他不由自主想的东西。有时天马行空，有时什么也没想。平日里严谨恭行的姿态，他并不觉得累。
只是偶尔适当的放松，才会更好遏制内心的欲望。
也不会有人想到二品大员的府邸如此狭小而简陋，几乎没什么客房。大片大片的都是空地，谢景明就在空地的树旁放上一把椅子，然后躺倒在上面消磨整个午时。
树叶间洒下的阳光照的人暖洋洋，也懒懒的，昏昏欲睡又舒适。
每到这个时候，他是不喜有人的。
小禾也知道他这个习惯，然而接到这个消息犹豫也没有犹豫，还是直接就打扰了他。
即使小禾政治嗅觉不够敏锐，但他也知道楚国这时候派使者来访是一件多么重要的大事。
引各国注目。
“楚国啊……”
谢景明喃喃，身体渐渐在椅子上坐正，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磨挲着扶手上的花纹。
“要是谋求联合最好，要是想打仗……”
“要是想打仗会怎么样？”
他久久的没吐出下文，小禾为了他自己该死的好奇心，还是忍不住问了。
谢景明瞧他一眼，趁着自己心情还不错，还是告诉他了。
“说不定魏国就没了。”
也有可能是楚国没了，也有可能……都没了，不过打起来是不大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