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今儿个喜鹊怎么在枝头乱叫,原是谢姐姐来了。”
人未至,声先道。
昭和才走到正厅门口,就让气氛显得热热闹闹的。
谢亦凝可比崔紫安聪明的多,并不仗着过去的交情说些什么,而是先盈盈一拜。
“问荣敏公主安。”
“你我之间,何必如此生分?”
昭和亲自扶起她,面上的笑容更显真诚。
感受到手下几道凹凸不平的伤疤,和宽大的指节,她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谢亦凝当年被称为谢府双璧,才气自然是少不了,好容貌也是必须的。
她与谢景明虽然长得不像,但也冰肌玉骨、柳叶弯眉,当年多少公子见了她之后,是茶不思饭不想的。
可如今……
老态已生,肤质略黄,只有盈盈一拜间,才能看见几分昔日才女风采。
那鬓发……
竟已掺了银丝了。
不过才二十岁啊。
昭和只比她小一岁,如今站在一处,竟隐隐像两辈人。
这四年,怕是也不好过。
藏蓝色外裳也穿的很是老气,头上珠宝首饰更是一个也无。
可是昭和也不是傻子。
不说旁的,单凭她是谢景明的嫡妹,就没谁敢招惹她。
厉燚登基也不过两年多些,谢景明也是近两年才在朝堂上站稳脚跟儿的。
当时那一夜发生的时候,她早就不在谢府了,倒是好巧不巧躲过一劫。
谢府男丁死的就剩二人。
女眷有些活着的也被充作军妓,流放三千里。
谢景明站稳脚跟后肯定会派人去找这些女眷,不过几年过去,活着的恐怕也只剩眼前的谢亦凝了。
谢亦凝应当是没有被充作军妓,而是被早有打算的谢太傅早早嫁到永宁侯府了。
谢景明又不过两年就站稳了脚跟儿,兄长做靠山,她日子断不会苦到哪里去的。
纵使鬓角有银丝,也应该拿个假发来遮一遮,而不是这样毫无遮掩的展示出来。
无非就是跑这儿来跟她卖惨了。
只是不知图的是什么。
“谢姐姐如今怎么这么憔悴?”
昭和索性就顺着她的意思问。
二人坐在了相邻的椅子上,昭和也没拿架子,显得亲亲热热的。
画眉沏了两杯不太苦的果茶,就低着头拉着月桂一块儿出去了。
正厅只剩下她们两个,谢亦凝说话也没有那么拘束了。
“都是我命苦啊……”
谢亦凝以袖遮面,也不知眼泪流了几捧。
你命苦,我远嫁大月和亲就不苦了?
这又是做给谁看?
“姐姐这话是何意?”
昭和面上小心翼翼,掏出帕子递过去,言语间都是关切。
“姐姐可莫哭坏了身子。”
谢亦凝本来就是演的,此刻更是说止就止。
“当年谢家遭此横祸,景明他前途尽毁,你们的婚事也被迫不成,我嫁到永宁侯府家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说的真好听,他们的婚事本来就不可能有。
她跟谢亦凝的友情,也不过是几分塑料情谊。她久居深宫见不到什么同龄人,谢景明也不知跟谢亦凝说了什么。
谢亦凝就把她当做手帕交了,虽然眼中还有几分不屑,对她也还算是周全。
“那永宁侯府嫡次子庞玉,有一个表妹。他们自幼青梅竹马,那表妹又生的一副狐媚子像……”
都是聪明人,话到这儿已经很明白了,谢亦凝确实长得不差,又才气十足。但永宁侯府与世无争,更何况还只是嫡次子,也不用那么汲汲营营。
诗词歌赋是一概不用怎么学的,谢亦凝纵是能说的出花儿来,庞玉也不稀罕。
恐怕是觉得谢太傅这门亲事好,一家人把这个表妹瞒得严严实实的,爱女心切的谢夫人都没查出来。
可没想到谢亦凝嫁过去没多久,谢家就废了。谢亦凝内宅手段通天,背后没有娘家依靠,又抓不住丈夫的心,可想而知过的不怎么样。
不过总归是勋贵人家,无事不得休妻,谢亦凝应该还能得到几分体面。
昭和用茶盖撇去了一些浮叶,慢悠悠的喝了一口。当她垂下眼皮的时候,睫毛纤长的便足以把所有思绪挡住。
“抬个妾也就是了。”
“那表妹嘴上说着不愿为妾,实际上连下人都以夫人为称,我又没有依靠,能有什么办法呢?”
谢亦凝满脸愤恨不是假的。
“谢大人官居二品,你以后可就有福了。”
“这……”
谢亦凝面色为难,像是有了难处。
但昭和已经觉出哪里不对了,并不接话问。
“我们……兄妹发生了一些误会,大哥他不理解我的苦心。我本想和离,然而永宁侯府那起子小人是不肯放过我的,大哥又不愿助我……”
情况很明了了,依昭和对谢景明的了解。他们兄妹能发生什么误会?八成是谢景明刚起复时处境艰难,求了她什么事。
谢亦凝肯定委婉的回绝了,要是一般人,说不定还会被她说的感动不已。但谢景明聪明至极,肯定知道她就是不想帮。
倒也不用放什么狠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谢景明如今官居二品,她过的再惨也不会帮她。
如今是求到她的头上了?
昭和感到有些啼笑皆非。
“姐姐过的也太难了些。”
昭和像对她同情极了,眼角眉梢流露出的都是怜悯。
这是曾经的谢亦凝经常对她流露出的神色。
昭和绝口不提帮忙的事,谢亦凝也不知她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事实上跟昭和猜的没错,只不过谢景明自觉不给别人添麻烦。只是在厉燚快登基时想让谢亦凝跟他一块儿去拜祭父亲,但是谢亦凝害怕被牵连。
很快就回绝了,回绝的话还不是那么好听。谢景明当时只是笑了一笑,并未再劝,独自一人拜祭去了。
“如今能帮我的,也只有妹妹你了。”
谢亦凝索性把姿态放得更低,把事情挑明。
“这……可是我以什么身份来管呢?”
“你我自小情同姐妹,你又与大哥……算是我半个嫂子了,这事如何管不得?”
不得不说她算盘打的好,几句话就想拉近距离,忽悠别人为她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