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她还有活路吗？
谢亦凝猛然瘫坐在地。
“我只是……想活下去。”
她的声音艰涩，像是从肺里发出来的。
“谁不是呢？”
人生在世，不就是为了一个活吗。本来他也乐意成全她，只是损伤了自己的利益，那就没办法了。
谢景明打量着手中的长剑，光滑的曲面上依稀能照见他冰冷的双眼。
没有一丝同情。
“兄长，原谅我吧，我只是一时昏了头。”
谢亦凝误以为事情还有转机，膝行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袍角，苦苦哀求道。
“兄长救我，救我啊。”
谢景明嫌恶地挑了挑眉头，难耐她这一身臭味。手中的长剑剑柄举至齐胸，似乎卯足了力，银光从谢景明的脸上一闪而过。
“若是有下辈子，要么别做我谢景明的妹妹，要么聪明些。”
谢亦凝惶恐的抬头，剑光仿佛天边的流星映在她眼中的整个世界里。
——划过。
喉咙上有一丝凉意，鲜血却没有汩汩的冒出来。
濒临死亡的恐惧让她一瞬间窒息，漆黑的瞳仁里充满着绝望，像走到绝境的小兽。
谢景明有趣地欣赏着，到底放了她一命。
谢亦凝的瞳仁一瞬间放大，却又猛然发现……
她没死？
她没死！
谢景明放过她了…放过她了！
喉咙上只被浅浅的划了一道，血珠一时半会儿都没办法冒出来，仿佛有一条浅浅的红绳拴在了脖颈之上。
那只是一道微不足道的伤口。
“谢兄长不杀之恩——”
她身伏在地，双膝并拢，两掌按在地上，头结结实实的磕在掌上。深伏在地，能看出几分昔日才女的风骨。
这是五体投地的大礼。
谢亦凝深深明白，现在谢景明放过她，接下来永宁侯府的抄家灭族，也与她无关了。谢景明会保她活着，如果想让他死，刚才那一剑就应该直接切断喉管。
“这是最后给你的一次机会了，要是你再把握不住，就不要再跟我说什么兄妹之情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心里总会有数的。”
谢景明眉羽淡淡，手中的长剑已经完成了他的使命，却还是被主人牢牢抓在手上。轻描淡写的一席话，谢亦凝不敢不放在心上。
“我知。”
还有什么是谢景明做不到的？
天子近臣，二品大员。陆明远跟了陛下那么多年，此次抄家灭族的是谁？
异族出身的谢景明。
她刚刚真的以为自己会死在这里，谢景明向来心狠手辣，童年的几分情意早在他这里磨了个干净。
那一剑她完全有理由相信会直接切断她的喉管。
可谢景明没有，不管是因为什么，这都是她最大的幸运。
她再也不敢了。
谢景明就这么放过她，没有让她不能说话，也没有挑断她的手筋，不让她写字。
这是真真正正的没有把她放在眼里呀，她说什么，写什么，又真的会有用吗？恐怕也不过是自掘坟墓。
“兄长……此番永宁侯府之所以连夜奔逃，是因为在三天之前……丹书铁卷不翼而飞。”
谢景明没问她，但她知道谢景明一定感兴趣。丹书铁卷在手，永宁侯府除非是想不开才会在三天前畏罪潜逃。
她自己主动的就坦白了，不敢要求谢景明答应她什么。
那才是贪心不足蛇吞象。
“滚吧。”
谢景明捏了捏眉头中间，显出几分倦怠的样子。眼皮也懒得抬了，不再去看她一眼。这味道属实不好闻，空气中总有一些，也不知道是不是腌入味儿了。
谢亦凝如蒙大赦，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用此生最快的速度奔着大门跑，生怕谢景明反悔。
至于后续谢景明要怎么处理，他总有办法的。现在只要逃，跑的越远越好。
天色本就黑，她的身影一会儿就在谢景明的眼里变成了一个漆黑的小点儿。丹书铁卷被偷？怪不得呢。
刺杀厉燚一事跟永宁侯府没有半点关系，他们还跑的这么急，只能是因为保命的东西丢了。
这也奇怪的很呢，谁干的？为什么这么做？局势又会出现怎样的变化？这是哪一方的人马？
谢景明剑术不精，拿剑也只会刺。长剑本身光滑无纹，然而他刺的太慢，有一缕血丝就留在了剑锋之上。
他嫌恶的把长剑丢在地上，那一缕血丝凝结成血珠，顽强地流了下去。盯着那一点鲜红，脑子里就开始眩晕了。
明明脚还牢牢地钉在地上，他却开始感觉天旋地转，步伐不稳。
真恶心啊，他想。
见血即晕这个毛病，真不像他谢景明会有的。这样还怎么杀人呢？
“大人？”
何华估计时间过的差不多了，这才试探的出声，接近谢景明所在。他估摸着话也说的差不多了，差事总要交付的。
然而他惊讶的发现，人呢？那个藏在粪坑里的人去哪儿？那个是谢大人的妹妹……难不成？
“大人？”
他疑惑的发问，谢景明看起来好像没什么要对他解释的。无比冷静淡定的站在地上，地上是一把随意丢弃的长剑。
黑夜星空皆是他的背影，繁星为他点缀，月光撒在他的身上。
“嗯？”
谢景明好像没有发现他在问什么，又好像是发现了却根本不想回答。
何华硬着头皮继续问。
“您的妹妹……呢？”
“她？她徒手夺了我的剑，然后又拿来威胁我，我只能放她离开了。”
谢景明这话说的假极了，他一个大男人，君子六艺中的骑射也是多少学过的。而谢亦凝呢？长久的蹲在粪坑里，身体和精神都受到了双重打击。
在这样的情况下，能一把夺过他的剑？
“这……”
“又与你无关。”
何华不再说话了，谢大人这个意思是要自己扛了。跟他何华已经一点关系也没有了，那他就不应该多问。
谢景明还在想着丹书铁卷的事，三方势力的博弈，居然插进来一个？会是谁呢？哪方的人？
崔石崇？
可他现在也应该被叮得满头包，哪有空来插手这件事？京城里大大小小，多多少少也都只是这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