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会连续开3天,和盛大的开幕式相比,闭幕式就有些普通。
姜冬也回宿舍休息了半个小时就准备去还礼服,礼服不算重,但不好拿,王佳正好要出去买东西,就和姜冬也一起出门。
两个人先去店里还礼服,再去美食街买东西。
美食街有一家糕点店在南川很有名,王佳想买一些寄给父母尝尝。
姜冬也尝了试吃品,觉得味道很不错,也买了几盒,分别寄给姑姑、外婆还有时昶,糕点店旁边就有快递站点,很方便。
林鹿上课开小差,发微信问姜冬也,店主是不是把押金全退了。
姜冬也边走边回消息,隐约听到有人在吵架。她抬头往马路对面看,一个女生从拐角处跑出来, 没跑几步就被人从后面狠狠地抓住头发,摔倒在地上。
“家暴男!”王佳也看见了。
路灯变绿,姜冬也穿过马路,到了对面就直接跑向正在被伤害的女生,王佳跟在后面。
摔在地上的女生又被重重地踢了一脚。姜冬也边跑边大声喊,希望更多人听到:“这里有人打人!”
男人满身酒气,面露凶相:“我是她男朋友,我们之间的事轮不到外人管,赶紧滚!”
“你就算是她的祖宗也不能对她动手!”姜冬也扶起长发女生,发现她脸上有血。
王佳朝着人多的地方喊:“大家都来看看,这里有一个家暴男!他把女朋友打得满脸血!”
“臭三八,你想死是不是?”男人不屑地咒骂着,解了腰上的皮带,用力一甩。
姜冬也及时拉住王佳,自己的胳膊却被抽了一下。
火辣辣的刺痛感瞬间席卷了她,半条胳膊都麻了。
女生挡在王佳和姜冬也的前面:“钱斌,半年前是我眼瞎,我认了,但你不要牵连无辜的人!”
男人打了个酒嗝:“你给老子过来!老子是你男人!”
“别害怕。”姜冬也握住女生颤抖的手。
不远处就是火锅、烧烤一条街,现在不是旺季,外面的桌椅都被收起来了,客人都在店里。
不知道是谁先注意到马路边的情况,进去叫了人,没一会儿,大家就围了过来。
男人甩着皮带,冲路人发脾气:“看什么看?别管闲事!这是我们的家事,我教训自己的女人,谁都没有资格管!”
姜冬也正要还嘴,手腕被人拉住。
紧接着,一顶帽子盖在她头上,对方抬手压了下帽檐,让帽子遮住她的脸。
何少楠没耽误事,挤进人群后就开始正常发挥:“哎哟喂,这又是谁喝了几杯酒就开始发酒疯?大家都看看啊,带了手机的也可以拍下来,就是这位哥们儿当街对女生施暴,恶化男女之间的关系,谈恋爱要命,以后谁还敢谈?”
“我看谁敢拍!”男人扔了皮带,一只手从兜里掏出一样东西。
是一把水果刀。
姜冬也心一紧:“小心!”
在男人拔掉刀套的前一秒,江祁一脚踢在男人的膝盖上,男人吃痛,半跪在地,刀也掉了,江祁迅速扣住他的右手,反拧到后面,何少楠和另外两个同学反应也快,冲过去帮忙把人摁在地上。
有人捡起皮带扔了过去,江祁用皮带反捆住男人的双手。
何少楠松了口气:“今天这顿烤肉没白吃,力气全都派上用场了。”
江祁揉了揉手腕,站起身。
男人趴在地上像条快要脱水的胖鱼,但还在高声咒骂,骂得很难听。
江祁挤出人群,走到姜冬也面前:“有没有受伤?”
他紧盯着她:“不准撒谎。”
姜冬也清楚地看到了他满眼的担心:“胳膊被皮带抽了一下……不严重。”
江祁皱着眉,脸色冷了下来,但握着她的手,卷起袖子的动作很轻很温柔,目光落在她手臂的那道红痕上:“胆子真够大的,他身上有利器,如果我们再晚一点,你可能就不止是被皮带抽一下。”
“我既然看到了,就不能坐视不管。”姜冬也已经不觉得疼了,反握住江祁的手,“你的手……”
江祁放缓语气:“没事,被挠破点皮,没有流血。”
姜冬也低头在手背的伤口处轻轻吹了几口气。
江祁心里那股强烈的后怕感并未减轻,他就着她握着他的手的力道,把人拉进怀里:“幸好……”
他低声重复着:“幸好,幸好。”
姜冬也剧烈的心跳在江祁的安抚下慢慢平静下来,她回头看向呆愣的王佳:“佳佳,你还好吗?”
王佳回过神来:“我还好,你是替我挡了一下,才会被那个家暴男伤到。”
一直在哭的女生哽咽着道谢:“谢谢,谢谢……谢谢你们救我。”
姜冬也察觉到女生的不安:“别害怕,我报警了,在警察来之前,我们会一直陪着你。”
警察来得快,一部分人带受伤的女生去医院,另一部分人带施暴的男人去警局,人群散开之后,混乱的场面才结束。
江祁对这附近很熟,找到一家药店,买了碘伏和纱布,还有一支涂抹的药膏。
何少楠递给他一根冰棍:“店里没有冰块,用这个将就一下吧。”
“谢了。”江祁坐到姜冬也的身边,把冰棍敷在她已经肿了的胳膊上。
胳膊上冰冰凉凉的很舒服,姜冬也拧开那瓶碘伏,让江祁拿着瓶子,她取了一支棉签,蘸了些碘伏,轻轻涂在他的手背上。
冰棍化了,那道鞭痕依然很明显。
江祁给她消毒,涂抹药膏,薄薄地缠上一圈纱布,最后把外套给她穿上。
他们坐在药店外的台阶上,王佳吸着奶茶,虽然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他们不是兄妹……吧?”
何少楠笑了:“谁告诉你他们是兄妹的?”
“他们俩都姓‘姜’,我就以为……”
“江祁的‘江’是‘江河海川’的‘江’,不一样。”
王佳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难怪周三那天,我因为白吃了他一份猪脚饭,想要拉近关系,问他能不能跟着冬也叫他‘表哥’,他是那种表情。”
何少楠也在自言自语:“难怪他这个月频繁地往江北跑。”
何少楠在江北大学城。在今天之前,他是见过姜冬也一次的,虽然已经过去一年半了,但他还是有印象。
好人做到底,他陪着江祁送姜冬也和王佳回学校。
南川大学江北校区面积大,体力不好的人从校门口走到教学区就已经累得不行了。
何少楠在制服家暴男的时候耗尽了力气,走得腿酸,但他看江祁乐在其中,恨不得这条路长得能从天黑走到天亮。
道完别,姜冬也和王佳进了宿舍大门。等她们走远后,何少楠才一把钩住江祁的脖子,笑得不怀好意:“我就说你开学搬到新江小区之后怎么约饭还是来江北校区,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江祁也不否认:“你以为你有让我跑这么远只为吃顿饭的魅力?”
“你这段时间打游戏暴躁得不像你,跟她有关吧?怎么?一天不见就想得难受,见到了也难受?”
“她拒绝了我,又考到我所在的学校。”
“初恋很难忘但不至于念念不忘,你别想太多,昌宜的学生考南川大学太正常了。”
江祁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但我就是念念不忘,这怎么办?”
何少楠热心地给他出主意:“你盯着她,迷惑她,勾引她。”
几个大学生见义勇为的事被南川的新闻媒体报道,路人发在网上的视频也被热转,学校官方账号特地为这件事写了篇文章,于是姜冬也和王佳在新生群里出了名——她们明明也很害怕,但还是勇敢地站出来保护被伤害的女性。
那天之后,江祁的名字时常被姜冬也身边的人提起,但她再也没有用“亲戚”两个字简单糊弄过去,高中同学、朋友、合租室友,任何一个称呼都比“亲戚”好。
他们联系不多,姜冬也晚上睡前会问他手腕拉伤的部位还有没有不舒服,江祁则是每天提醒她擦药,仅此而已。
胳膊上的鞭痕越来越淡,好得差不多了,姜冬也不用再忌口,周末就去找林鹿,顺便在她们学校食堂吃午饭。
姜冬也真的不想再喝汤了:“我最近吃得好清淡,一点味道都没有。”
“应该不会留疤。”林鹿带她上了二楼,“那家麻辣烫是新开的,我们去尝尝?”
“好啊。”
姜冬也拿盆,林鹿拿着夹子选菜,看生菜很新鲜,就多拿了一些——在学校食堂吃饭,补充维生素全靠麻辣烫和火锅里的青菜。
“李观棋元旦来南川跨年,到时候我们去游乐场玩吧。”
“我得去我爸家一趟。”
“没关系,李观棋能在南川待3天.”林鹿找了个空位坐下,“你爸怎么突然想起你了?”
“姜洋过生日,”姜冬也没打算住在姜文博家,“我订个蛋糕送过去,吃完饭就回学校。”
“他什么时候给你过过生日啊?恐怕连你生日是哪天都记不清了。”林鹿为姜冬也委屈,哪儿有姜文博那样的亲爹,“他们不会以为你考到南川是想回那个家吧?”
“我考到南川,不是因为他们。”
“我知道啊,是因为江祁嘛,而且这里是你长大的地方,机械工程又是你想读的专业。”
姜冬也没有否认。她来南川,确实有江祁的原因。
林鹿拿出手机,在网上搜到一段视频,她指着视频里的何少楠:“我听李观棋说,他和江祁是南川附中的同学,还是同桌。”
姜冬也看了一眼:“嗯,我之前见过他一次。”
“什么时候?”
“高二春节,江祁来南川,我们和何少楠在电影院遇到了。”
林鹿“哦”了一声,声音拉得很长。
姜冬也笑着问:“你这是什么表情?”
“那年春节,李观棋告诉我,江祁半夜去车站,不知道是去哪里,原来他是找你过二人世界去了。”林鹿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姜冬也往她的碗里搛了一筷子肥牛卷,转移话题:“好吃吗?”
林鹿点头:“味道还可以,没有踩雷。肉好吃,但我要多吃生菜,减减肥,你也多吃点,对皮肤好。”
结果当天下午,两个人双双进了医院。
最开始是姜冬也觉得肚子疼,没一会儿,林鹿也不舒服,上吐下泻,浑身发冷,脸都白了。
去医院的路上,林鹿接到导员的电话才知道,除了她和姜冬也,还有27名学生也在今天下午出现了类似的情况。
经调查,所有食物中毒的学生今天都在同一个窗口用过餐,一共有30多名学生,老师们根本照顾不过来。
林鹿躺在病床上输液,她的电话一直通着,李观棋买了机票,晚上就到。
何荣慧和江天明先到医院,看姜冬也睡着了,就和林鹿说了会儿话。他们是接到江正津的电话才知道姜冬也病了,连忙开车来了医院。
大约20分钟后,江祁过来了。
11月底的南川已经很冷了,他的额头上一层细细的汗珠,显然是一路着急地赶过来。
江祁进了病房就问:“怎么样?”
“小也吃了药睡着了。”林鹿很虚弱,说话有气无力,“我们俩真够倒霉的,吃顿饭把自己吃中毒了,小也比我严重。”
姜冬也在里侧的病床,四周用帘子隔开了,里侧的灯都关着,方便她休息。
她的脸色很苍白,江祁站在病床边看了许久。
林鹿胃里难受,小声说:“我想喝口热水。”
江祁回过神,弯腰给姜冬也盖好被子,重新把帘子拉好。
“奶奶,我去。”江祁让老太太别起身,自己拿着一次性杯子去了水房。
等江祁关上房门之后,林鹿在何荣慧的帮助下坐了起来,靠着枕头,神秘地看着老太太:“何奶奶,江祁喜欢我。”
何荣慧愣住了。过了几秒,她才回过神来,和江天明对了下眼神,两个人一时间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江天明轻轻地“喀”了一声:“江祁高三那年是和小也住在一起的吧?”
林鹿压着嗓子说话:“是啊,但他们俩合租是无奈之举,房东阿姨的女儿回昌宜一中复读,房东阿姨就把他们硬凑在了一起。虽然我爸妈不让我在外面住,可是我经常去找他们玩。骆燃对小也有意思,他去的次数也不少,江祁总给他帮忙,比如帮他给小也送送花、送送礼物什么的,可热心了。”
何荣慧:“……”
林鹿似乎猜到了老太太在想什么,问题不大,她可以糊弄过去:“江祁暗恋我,但我喜欢李观棋,我们是三角恋。”
何荣慧:“……”
难道真的是她误会了?
林鹿又说:“您别看江祁不怎么搭理我,他其实是装的,想引起我的注意。他跟小也处好关系,也是为了随时随地打探我的消息。我中毒了,他立刻来看我。刚才我说我渴了,他马上去给我倒水。”
江祁回来了,林鹿适时地闭嘴,像是无事发生。
“我去医生办公室,一会儿再过来。”江祁把杯子放在桌上。
何荣慧点头:“去吧,顺便问问这俩姑娘晚上吃点什么才能不伤肠胃。”
江天明一起去了。何荣慧关上病房门,坐到林鹿的病床边,笑得慈爱:“我们家江祁哪里不好吗?”
“他好啊,”林鹿掰着手指,“又高又帅又体贴,情绪稳定,还有个好脑子。”
“是吧,他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不比观棋差,你考虑考虑?相处一段时间,如果还是不喜欢,你再把他甩掉嘛。”
“那不行,我不跟他好,他才会一直惦记我。奶奶,这叫钓鱼。”
何荣慧被逗得哭笑不得。
其间,林鹿的老师过来了一趟,林鹿说了会儿话就没力气了,躺在病床上昏昏欲睡。
江祁从医生办公室回来,说她们可以喝碗白米粥,何荣慧就和江天明一起回家煮粥。江祁在病房里待了半个小时后回了江家,很快又带了两个保温饭盒过来。
姜冬也还睡着。
江祁弯腰摸了摸她的额头,还好,她没有发烧。他低声问林鹿:“她醒过吗?”
“没有。护士来换过药,还有一瓶。”林鹿试探着问,“你回去之后,何奶奶有跟你说什么吗?”
江祁面不改色:“你指的是我‘暗恋’你的事?”
“嘻嘻。”林鹿笑得十分得意,“你今天晚上可以光明正大地留在医院照顾小也,感动她,亲近她。好好感谢我吧,朋友。”
江祁竟然真的“从善如流”地说了声“谢谢”,惊得林鹿差点从床上摔下去。
李观棋下了飞机就急忙赶到医院,林鹿见了他,眼泪“吧嗒吧嗒”地掉,这里不舒服,那里也不舒服。姜冬也在林鹿的抽泣声中醒了过来——她睡了4个多小时,也该醒了。
江祁的声音很温和:“口渴吗?”
姜冬也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
江祁扶着她坐起来,拿起杯子,先尝了一小口,然后放到她唇边:“这是淡盐水,不烫,温度刚好。”
姜冬也四肢虚软,一点力气都没有:“你怎么在这儿?”
“这次不是巧合,”江祁笑了一下,“我爸打电话告诉我的。在你睡着的时候,爷爷奶奶也来过,还煮了粥。”
“我给他们添麻烦了。”
“小事。好点了吗?还是得吃些东西,没胃口就少吃点。”
林鹿在旁边搭话:“她拿不动勺子,你喂她吃。”
姜冬也揉揉眼睛:“没那么严重。”
江祁打开饭盒,里面的粥和青菜都还是热的:“你学学林鹿。”
“学什么?”姜冬也茫然地看向隔壁的林鹿。
林鹿朝李观棋张开双手:“我要去洗手间,没劲走不动。”
几瓶药的已经全部输完了,李观棋掀开被子,弯腰靠近她,把她的手放在他的脖子上,小心地避开留置针的位置,抱起她进了洗手间。
很快,李观棋走出来,关上门,过了一会儿,听到林鹿叫他,又进去把她抱出来,用湿纸巾给她擦手,然后从江祁手里接过一碗粥,喂她吃东西,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般自然。
姜冬也看着他俩:“你什么时候来的?”
“半个小时前。”李观棋上飞机时只带了证件,“你比她严重,如果你能自己吃,那么她就是在撒谎。”
姜冬也:“……”
林鹿悄悄眨了下眼睛。
姜冬也只好配合地靠在枕头上:“我没力气。”
江祁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喂一勺,她吃一口。
她觉得冷,他就给他披外套,连徐乔打来的电话都是他接的。
等护士查完房,江祁问李观棋:“你晚上住哪儿,我奶奶家还是酒店?”
李观棋看了下时间:“今天就在医院将就一晚上吧。”
林鹿说:“江祁,你也别走了,不然小也这个电灯泡会很尴尬。在椅子上坐一晚上太难受了,你去小也的床上挤一挤,家属没关系的,别的病房也这样。好了,就这么定了,关灯。”
姜冬也根本没有说话的机会。
李观棋洗漱完就把灯关了。
病房陷入黑暗,姜冬也知道,她不点头,江祁绝对不会跨越这条界限。
内心陷入纠结,她一边想着,她现在是个病人,和看护的人睡一张床没什么大不了的,一边又清醒地知道,李观棋和林鹿是男女朋友,睡在一张床上很正常,她和江祁跟他们不同。
10分钟后,姜冬也妥协地闭上眼睛:算了,不想那么多了,天亮后出了这个病房,没人会知道。
姜冬也无声地往床边挪,给他空出可以侧躺的位置。
江祁感觉到了,黑暗中,他的嘴角微微上扬。
他在躺上床的过程中发出了一些声音,姜冬也莫名其妙地有些紧张,悄悄往外挪。
“再挪就掉下去了。”江祁在被子里握住她的手,往他的身上放,“还冷吗?”
姜冬也不敢动了,只摇了摇头。
隔着帘子,林鹿和李观棋已经睡着了。
翻身时,后背空落落的感觉让人很不安,姜冬也条件反射性地抱住了江祁。
两个人面对面侧躺着,她可以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跳声。
林鹿和姜冬也在医院住了两天就出院了,但还是虚弱得厉害,在宿舍休养了几天才勉强能去教室上课。
李观棋周一回北京,周五晚上又飞到南川,周日晚上再飞回北京,就这样来来回回持续了一个月。
姜洋是元旦前一天生日,姜冬也提前去商场给他买了礼物,蛋糕也订好了。姜冬也买礼物当天,李观棋刚好来了南川。林鹿喝了大半个月的粥,都快觉得人生没什么意思了,现在见身体已经养好,扬言今年跨年一定要放肆地吃喝,今天晚上先打个底。
于是,姜冬也刚到宿舍,又出门去酒吧赴约。她一进门就下意识地在包间里寻找江祁的身影。
林鹿正在点歌,余光瞥见姜冬也的动作,说道:“他还没来,何少楠在洗手间给他打电话,我们先玩。”
“嗯。”姜冬也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后天有烟花,要去看吗?”
“去呗,反正后天哪里的人都很多,挤就挤吧,我们图个气氛。你想想啊,跨年倒计时的时候,你身边是你最好的朋友和最喜欢的人,多浪漫啊。对了,你弟弟的生日宴大概几点能结束?”
“还不知道,我尽量早点去找你们。”
何少楠进来后,跟姜冬也打了声招呼,坐在她旁边,随手把手机扔在桌上,拿了杯加了冰块的啤酒,熟络地跟李观棋碰了一下杯子,一口就喝掉了半杯。
李观棋在弄林鹿衣服上的猫毛——过来之前,他们去过一家猫咖:“江祁今天没空?”
何少楠说:“电话是一个女生接的,我没仔细问,他估计来不了吧。”
姜冬也闻言,吃水果的动作顿了一秒。
“女生?”林鹿忽然拔高声调,“谁啊?”
何少楠笑得随意:“我听着声音有点像南大校啦啦队的一个学姐。”
“你见过?”
“见过几次。江祁是校篮球队的,七月份参加了南川的篮球联赛,训练期间,篮球队和啦啦队几乎天天都在一起。”
说话时,何少楠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姜冬也的神情,她拿着一颗葡萄,好一会儿都没有吃。
何少楠继续道:“那个学姐对江祁有点意思,表现得挺明显的,连球队的教练都看出来了。”
林鹿看向李观棋:“你也见过?”
李观棋头都不抬:“见过一次。”
“她漂亮吗?”
“情人眼里出西施,外人怎么看不重要。”
“这倒也是。”林鹿点了点头,表示认同,“既然是啦啦队的,身材肯定很好,南大的啦啦队那么有名,这位学姐应该很优秀。”
姜冬也是南大的学生,当然知道学校的啦啦队有多厉害。
运动会开幕式那天,她代表机械工程学院举牌,没有看到啦啦队的正式表演,但在那之前看过彩排。
啦啦队里的每一个女生都阳光、自信、有力量。
在音乐声中,姜冬也隐约听到林鹿凑到李观棋身边跟他咬耳朵。
“江祁不会是变心了吧?”
“不知道。”
“你们不是从小一起长大彼此知根知底的发小吗?”
“感情上的事谁说得准?感觉对了,感情会一日千里,而从喜欢到不喜欢也可能就是一瞬间的事。”
“男人真无情!”
“怎么才算有情?他这么等下去,很可能不过是感动自己而已,对另外一个人来说完全是负担。重新开始,或许一切可以豁然开朗。”
“哼!这些都是变心的借口!江祁怎么能这样?一边跟学姐暧昧,一边爬到小也的床上。他好坏啊!我见到他,一定要狠狠地骂他!你是我的男朋友,不准偏心他,我骂他的时候,你不能为他说话!”
“……”
何少楠点了一首很有节奏感的英文歌,坐到立麦前就起范儿了。
穿透力十足的音乐声一下一下震着耳膜,姜冬也恍惚着,竟有种飞机急速降落时的失重感。
人真是矛盾。
下了这么久的连阴雨,头发和皮肤被淋湿了,衣服和鞋袜都湿了,一颗心也泡在雨水里,明明希望天气放晴,真到了柳暗花明的这一天,她却开心不起来。
林鹿眼睁睁地看着姜冬也拿了杯啤酒,一杯喝完,又拿了一杯,她悄悄掐了李观棋一下。
李观棋低声说了句“没事”。
9点多,王佳给姜冬也发了条微信:“冬也,我得到了一个小道消息,导员10:30要来宿舍查寝,你快点回来。急!急!急!”
姜冬也能看到这条消息是因为酒瓶倒了,手机沾了水。
她回完消息,拿着厚外套站起身:“导员查寝,我得回去了。”
“我送你。”何少楠跟着她往外走。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
“你不跟江祁客气,也别跟我客气。这么晚了,如果让你一个人回学校,我指定要被骂。”何少楠心想:这顿骂是少不了了。
姜冬也没再说什么。
包间门关上后,林鹿担心地问:“我们不会搞砸了吧?万一小也只是在心里难受,不说出口怎么办?或者,她一气之下跟江祁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怎么办?”
李观棋气定神闲:“她不是喝了酒吗?酒后吐真言。”
“可是她没有醉到会发酒疯的地步啊。”
“赌一次吧,最后一次,如果他们之间的障碍破不掉,那么距离再近、见面的次数再多也没什么用,我们这些外人也没有必要再瞎操心。”
酒吧里大厅里酒气更重,还开着暖气,待久了姜冬也有点缺氧,头晕得难受。
刚走出酒吧,何少楠就看见了江祁:“得,用不着我送了。”
姜冬也心不在焉的,没听清:“什么?”
何少楠朝着路边抬了下下巴,姜冬也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过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空中飘起了细雨,或者……是雪。
江祁撑了把黑色的雨伞,几步走到姜冬也面前:“抱歉,临时有点事,来晚了。你要回去了?”
姜冬也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何少楠主动交代:“她喝了几杯酒。”
说完,他就撤了。
江祁有些意外,上次在江家喝了杯白酒,睡了一下午还是头疼之后,她就对酒没什么兴趣了。
“怎么喝酒了?”江祁把雨伞举到她的头顶,自然地伸出左手,帮她把外套的扣子扣上,“上个月伤了肠胃,得好好养一养。”
姜冬也的声音闷闷的:“我为你高兴。”
这话说出口怎么酸酸的?
江祁笑了一声,侧头,在雨伞下看着她的眼睛:“我有什么好事?”
“明天再说吧,我现在脑子不清楚。”姜冬也深吸一口气,“你明天下午有空吗?”
“有空,期末考试之前的这段时间我都没什么事。”
“那……我们明天单独见一面好不好?”
十月初,江家的人在酒店忙着接待远道而来的亲戚,姜冬也因为多喝了一杯酒留在江家,睡过了头,江祁回去的时候,她还没有醒。
那天晚上,他们在一起吃了顿晚饭。
之后,他们就没有再单独见过。
数不清这是江祁第几次回头。道路两旁的梧桐树早已没了夏日的繁盛,再没有什么东西会遮挡视线,他能看到姜冬也所在的楼层每一个寝室都亮着灯。
风挟着细细的雨水,寒冷刺骨,他的心脏却仿佛置于烈日之下,滚烫鲜活。
从江北校区到新江小区,一路上江祁都在想,姜冬也明天会跟他说什么。
高考之后,他拥有了人生中最漫长的一个暑假,却也在毫无预料的情况下迎来当头一棒,离开昌宜的那天,昌宜也是这样的绵绵细雨,雨水“滴滴答答”,一路从昌宜落到南川。
江祁的人生不会停止,他照常去旅行,去冒险,去经历。姜冬也紧张的学习生活一刻都不能放松,她有着考不完的试,做不完的试卷,落下一两分就会立刻被千百人赶超。
他在往前走,她也在往前走,而他们好像还留在那个山头、那个傍晚,还在看那场日落。
直到,她今年夏天考到了南川大学。
雨声十分催眠,过了0点,宿舍里鼾声四起,江祁依旧一点睡意都没有。何少楠发来一条游戏邀请,手机振动声打断了江祁的思绪。
江祁:“不玩,没心情。”
何少楠发来一个问号。
江祁没理他。
何少楠:“不睡觉,也不打游戏,你在看小电影?我打扰你了?”
江祁:“滚蛋。”
何少楠:“深更半夜别这么暴躁,你有什么烦心事,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
江祁回想起他在酒吧外面见到姜冬也的时候,她似乎不太对劲。
她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
江祁:“今天晚上你们在酒吧聊过什么吗?”
何少楠:“她没待多久,去的时候就不太开心,我们才玩了几把牌,她就被舍友叫回去了。怎么了?你送她回去的路上发生了什么事?”
江祁:“出租车直接开到她寝室门口,那么短的时间能发生什么?”
何少楠:“所以你为什么失眠?”
江祁过了一会儿才回复:“她约我明天见面,单独见面。”
何少楠:“她单独约你,应该是有心里话想跟你说,不然也不会避开林鹿。”
心里话?
何少楠打字快:“她不会是打算跟你表白吧?”
于是,江祁彻底睡不着了。
这一晚上,江祁脑海里像放电影一样,把很早之前的事都莫名其妙地过了一遍。
这学期已经没课了,元旦后陆陆续续有期末考试,所以虽然约定的时间是下午6点,江祁早上7点就起了。雨后大雾,天空阴沉沉的。
即使一夜没睡,他也不觉得累,上午在图书馆自习,把最后一科作业的论文写完提交了,两点多回宿舍洗澡,换衣服,出门时才3:30。打发时间不难,他可以先去甜品店挑一个她会喜欢的小蛋糕,再去花店选一束新鲜的花,如果到了地方时间还早,他就多等一会儿。
…………
姜洋明天才过生日,但姜冬也还是提前一天去了姜家。
她没睡好,精神有点差。
姜文博找了盒烟放在客厅,对姜冬也说:“小也,一会儿我公司领导有事要来家里一趟,你陪洋洋在房间里待着,教他写作业,别吵吵闹闹的让客人看笑话。”
才下午两点多,姜冬也就答应了:“知道了。”
姜洋不情不愿地进了卧室,关上门后,看都不看书桌上的作业,直接拿起平板电脑,开始看动画片:“我不想写作业。”
“那就不写,你玩吧。”这是姜冬也第一次进主卧,她拉开椅子坐下,看着窗外。
姜洋意外地睁大眼睛,他以为姜冬也会哄着他学习:“你不听爸爸的话!”
“你听话,那你别看动画片,过来写作业。”
“我不写,你帮我写,我就让你在我家住。”
“我不在你家住。”
“你骗人,外婆说了,你很想搬进来。你带我出去吃冰激凌,我让爸爸允许你和我们一起过年。”
姜冬也有心事,懒得理他。
姜洋也自言自语了一会儿,觉得没劲,捏着铅笔在本子上乱写一通交差。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客厅的说笑声才停了。
姜冬也看了看时间,还不到4点。
姜洋连忙把动画片关了,端正地坐在书桌前,假装认真地学习。
老太太从厨房出来:“领导走了?”
“走了,人家还有别的事,不留下来吃饭,我们自己吃吧。”姜文博打开主卧的房门:“洋洋,小也,今天早点吃饭。”
姜洋立刻起身跑出去:“太好了,我早就饿了。”
姜冬也去帮忙拿碗筷。
这顿饭菜很丰盛,摆了一整桌。
姜洋吵着要吃蛋糕,老太太哄着他,说明天才是生日,明天再吃。没有蛋糕,他又要礼物,吵闹时胳膊碰倒了一杯橙汁,橙汁泼到了姜冬也的腿上。
姜文博正要训斥儿子,宋茹在主卧门口叫他:“老公,你来一下,我有事跟你说。”
“别闹了,明天有礼物。”姜文博简单地哄了哄儿子,起身去卧室。
被橙汁泼湿的地方冰冰凉凉的,姜冬也去了趟洗手间,等她从洗手间出来,一家人都坐在餐厅里,气氛怪怪的,连姜洋都安静得不太正常。
“爸,出什么事了吗?”
“小事。”
姜冬也没打算细问,但她没吃几口就感觉到姜文博口中的“小事”可能和自己有关。她知道是什么事,她本来就不准备留宿。
“你们吃吧,我有事先走了,明天再过来。”
宋茹用手碰了一下姜文博的胳膊,无声地催促,姜文博才开口:“小也,你今天在卧室,有没有看到化妆台上的一条钻石项链?”
“我没注意。”
“那条项链是我送给你宋阿姨的情人节礼物,她天天戴着,昨天下班摘下来之后就放在化妆台上,刚才发现不见了。”
“什么意思?”姜冬也很快反应过来,她回头,目光扫过宋茹冷淡的面庞,定在姜文博的脸上,“你们怀疑我偷了项链。”
姜文博欲言又止。
宋茹慢慢地说道:“从昨天到今天,只有你进过我们的卧室。”
“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拿的?你们都认为是我偷的,应该有确凿的证据吧?”
“我们都在厨房,卧室里又没有监控摄像头。”
“下午姜洋也在卧室。”
姜洋小声说:“我肚子疼,去过两次厕所。”
姜文博扶了下眼镜,为难地道:“小也,你把包打开给我们看看。”
瞬间,气愤和委屈让姜冬也眼眶酸涩,但她倔强地不肯在他们面前流下一滴示弱的眼泪,只是看着姜文博:“凭什么?我没拿。”
宋茹正在气头上,声音比平日里多了几分尖锐:“既然你没拿,有什么不能看的?”
姜冬也一言不发,嘴唇被咬得发白。
她的沉默以及紧紧攥着帆布包的动作让宋茹理所当然地误以为这是偷盗行为被戳穿后的羞耻:“洋洋奶奶去世之前把所有的积蓄都留给了你,我们从来没有问你要过,你挥霍完了,缺钱可以直接告诉我们,我们能帮一定帮,何必偷偷摸摸,难道没人教过你,偷盗是犯法的吗?”
姜冬也低着头,若无其事地说道:“我妈在我出生那天就死了,没几年我爸就遇到了你,随便把我丢在哪个亲戚朋友家,一个月都不去见我一次,谁会教我?”
姜文博的脸色沉了下来:“小也,怎么说话呢?!”
“我说两句不好听的,你们就不高兴了?”姜冬也失望地看着姜文博,眼眶都红了,“我是你的女儿吗?你关心过我吗?10年前奶奶把我从福利院找回来的时候,你是不是觉得很烦?是不是觉得我这个拖油瓶怎么扔都扔不掉?九月份我来南川读大学的时候,你是不是觉得我是来给你们添麻烦的?上个月我食物中毒进了医院,一同住院的那么多学生,所有家在南川的学生的父母家人都在第一时间赶去了医院,你除了打过一通电话,还做过什么吗?”
姜文博讪讪地“喀”了一声,从兜里拿出烟盒,抽出一根烟点燃。
“这些年我工作忙,洋洋还小,经常生病,家里也有一堆事。我是做得不够,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忽略了你,但你是我女儿这件事永远都不会变。”
“那你为什么只是听了她的一面之词就怀疑是我偷了项链?!”
“我们只是问一问,你何必发这么大的脾气……”
“只是问一问?”姜冬也想笑,“让我当着你们的面把包打开,把衣服兜翻出来给你们看,这些对你来说,只是问一问,算不上伤害。”
姜文博吐出烟圈,按了按太阳穴。
老爷子开口打圆场:“行了,行了,这事就算了,以后别再提了。”
“不行!”宋茹不想忍了,抢过姜冬也的包,胡乱地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在地上。
有笔、手机、钥匙、校园卡、纸巾、零钱、地铁卡和发绳,还有一罐可乐,但没有项链。
手腕上显出被帆布包带勒出来的红痕,姜冬也仿佛感觉不到疼,恍惚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喃喃”道:“要不是因为你对我不闻不问,小姨看我可怜,去年提出把我的户口迁到她的名下,我和江祁也不会……”
姜文博想说算了:“你和谁?”
“你管不着!”姜冬也用力掀起桌上的餐布。
一桌子几乎没动过的饭菜被掀翻,碗盘全都碎了,汤汁溅得到处都是,屋里一片狼藉。
被老太太抱起来躲到墙角的姜洋都不敢哭,姜文博没有避开,白色衬衣上满是油渍。
一阵“噼里啪啦”的破碎声之后,餐厅陷入死寂。
“兜里还没搜,”姜冬也轻描淡写地说,“报警吧,让警察把我带走。”
“别报警!不能报警!”老爷子反应激烈,“多大点事,不就是一条项链吗?快过年了,因为一条项链闹到警局,平白让人看笑话。那条项链就当送给孩子了,文博,你抽空再买一条新的。”
姜冬也慢慢捡起地上的东西:“那么贵重的东西被偷了,不报警怎么行?没人教我,只能麻烦警察来教我。”
“好啊,报警就报警!”宋茹受不了这个气,她还能让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唬住?
“不能报警!”老爷子连忙夺过女儿的手机,眼神躲闪,说话的声音也低了下去,“项链……是我拿了,我本来想着吃完饭再告诉你……”
姜文博最先反应过来:“您是不是又在外面欠赌债了?”
老爷子顾左右而言他,心虚地解释他只输了几千块钱。
宋茹无言以对,老太太气得大口喘气,被吓到的姜洋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姜冬也冷笑了一声。
她不想在这里多待一分钟,拿着自己的东西,将满室的混乱抛在身后,摔门离开。
下午5:50。
姜冬也的电话一直打不通,江祁直接联系林鹿。
林鹿底气不足,支支吾吾地糊弄了几句,听到江祁说联系不上姜冬也,才老实地交代了她和何少楠合伙编造江祁可能有了女朋友的事。
江祁眉头紧皱:“难怪她昨天晚上不对劲,还喝了酒。”
“对不起,江祁,对不起。”林鹿想给自己一巴掌,她果然还是搞砸了,“我们是好心,想着刺激小也一下,说不定她就想开了。不然你们俩一直僵着,我们也尴尬。”
“先别说这些了,把她室友的联系方式给我。”
“好,好,好,我发到你的微信上。”
江祁收到林鹿发来的电话号码后,立刻拨了出去。
王佳告诉他,姜冬也吃完午饭就去她爸家了,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回宿舍。
“你知道她爸住在哪里吗?”
“我只知道她爸住在哪个小区,她出门前跟我说过,但不清楚具体是哪一栋。”
“那你有她爸的联系方式吗?”
“没有,小也在我们这儿留的号码是她哥的。”
“谢谢。”江祁直接去路边打车。
下午6:10。
姜冬也来到了星海广场,风里有海水的腥味。
今天天气不好,这个时候也不是喂鸽子的最佳时间,大家都去吃饭了,广场上的人不多。
手机被摔得黑屏了,她没戴手表,不知道现在是几点。
下午6:20。
姜冬也在一条长椅上看到了一束花,旁边还放着一块小蛋糕,蛋糕上面有两只白天鹅,不知道是花的主人表白失败还是暂时去了洗手间。
不时有鸽子飞过来,站在椅子上啄蛋糕的透明外壳。
姜冬也在旁边等江祁,顺便赶鸽子。
下午6:35。
花和蛋糕还在长椅上,没人来取。
姜冬也看着在海边飞来飞去的鸽子,心情慢慢平复了,找一个女生借了手机才知道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
江祁是很守时的人。
姜冬也不好意思地再次借用女生的手机打了通电话。
第一次没打通,她又打了一次。
“哪位?”
江祁的声音听着有些着急。
姜冬也连忙说:“是我,我的手机坏了,借了别人的手机给你打电话。”
是她,江祁顿时松了口气:“你在哪儿呢?”
“我在星海广场。”
“你就在那里等我,别乱跑,我马上就到。”
“好,我坐着的椅子上有束花。”
江祁让司机掉头回去,他脑袋里那根紧绷的弦放松下来,语气也放缓了:“是不是还有块红色的蛋糕?”
姜冬也低头看着旁边的蛋糕,低声问:“你怎么知道的?”
“一会儿再告诉你。”
“那我把电话还给别人了。”
“嗯,我很快就过去。”
路上堵车严重,出租车虽然没走多远,但想掉头回去也不容易,江祁下不了车,只能在车里煎熬着。
他再回到星海广场时,已经快7:30了。
烟花表演是在明天晚上,今天广场上没什么人。
江祁一路跑到他留下花和蛋糕的地方才放慢脚步。姜冬也说在这里等他,就一直坐在椅子上。她今天穿了件米白色的羽绒服,风大,她把帽子戴上了。
她手上那罐可乐本来是她用来谢谢那个女生把手机借给她用的,但对方没要,她就一直拿在手上。
她看到了从身后靠近的影子。
回头确认了是江祁,她又把头扭回去,看着远处的海浪。
“对不起,我来晚了。”
“没关系。”
江祁绕到前面,在她面前蹲下。她的鼻尖被海风吹红了,眼睛也红红的,眼眶潮湿,比昨天晚上更像哭过。
“哭过了?”
他的话音刚落,姜冬也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在姜家那么难堪,她都没哭。
江祁愣了一瞬,本能地抬起手给她擦眼泪。
一滴眼泪轻如细雨,却像是一场倾盆大雨淋在他的心头,江祁被这滴眼泪砸得手忙脚乱,什么都顾不上了:“你别听何少楠胡说,他瞎编的,我没有女朋友。”
既然他主动提起,姜冬也就问:“那个啦啦队的学姐,你不喜欢吗?”
“我喜欢你。”
“我没问你这个……”
江祁说得更直接:“我喜欢你,所以不会喜欢别人,等你有时间去看我们的训练,我介绍你认识她。”
他从兜里拿出去年夏天做了很久的羊毛毡:“我昨天想了一晚上,今天白天也在想你,这些话还是我来说比较好。命运又把我们带到了同一个地方,今天没有日落,连星星都没有,路灯还坏了,但有什么关系呢?月亮依旧会圆。姜冬也,我喜欢你,往前走了这么长一段路,我还是喜欢你,即使你没有来南川,早晚有一天我也会去找你的。跟我在一起吧,未来的日子可能会不太顺利,但我保证,我会永远站在你这边。”
许久。
姜冬也的眼泪越来越多,但她点了头。
她从他的手里拿起羊毛毡小猫捏了捏:“这是你做的?”
“这比高考数学还难。”心里欢喜,江祁忍不住笑,“还生气吗?”
“不气了。”
“那你闭眼。”
“为什么?”
“因为我要吻你了。”
姜冬也失手拉开了可乐拉环,那罐被摔过的可乐瞬间喷出泡沫,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满脸都是甜腻腻的味道。
她听到了他低低的笑声,窘迫得耳朵发烫。
这种时刻,怎么会发生这么尴尬的事……
江祁把还在冒气泡的可乐拿开,放到一边。
姜冬也来不及睁开眼睛,江祁就吻了上去。
海浪声忽然远了,她的耳边只剩下他温热的呼吸。
热烈、失控、轻微颤抖。
他也和她一样,在紧张吗?
她感觉到他舔走了她下巴上那滴即将落下去的可乐,舌尖从微凉的皮肤上舔过的触感比帽子上的绒毛划过脸庞时还要轻,带起的热意却如同燎原之火。
“我喜欢你。”她应该告诉他,给他一个明确的答案。
距离这么近,即使是呢喃声,也足够让他听清。
或许男生天生就有在接吻中不动声色地抢占主导权的天赋,他的唇被情感牵动着往上,贴上她的唇,他低低的笑声被唇齿吞没,她的最后一丝思绪被抢夺,同时,她也尝到了可乐的甜味。
许久前在出租屋的那一次,他和她一样紧张,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她只记得彼此炙热混乱的呼吸和雷鸣般“轰隆”作响的心跳声,因为不会换气,缺氧的迷蒙感让人眩晕,打开灯后,不经意地对视一眼,两个人就瞬间脸颊通红。
出租屋破旧窄小,也不隔音。
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将那股躁动的闷热感困在房间里,她装作无事发生,却不敢看他;他故作镇定,然而耳根都红透了。
任何一个对视或者身体触碰都会变成助燃剂,她只能尴尬地逃离客厅,但翻来覆去无法入眠,等窗外的雨声小了才好不容易睡着,可梦里依然全是那个吻。
此时此刻,他们没有被关在窄小的房间里,广场宽阔,远处的海水像一匹丝绸铺到了天边,仿佛没有尽头,海风来了又去,她无处可逃,也不会再做逃跑的胆小鬼。
深吻时,她的手压到了蛋糕。江祁虽然情动,但尚有一分理智。他停了下来,分开后又不舍地凑近,在她的唇角亲了一下,才握住她的双手,低头哈了口热气,给她暖暖。
“是不是压坏了?”
“没事。”
姜冬也被江祁牵着站起身,突然想到了什么:“蛋糕和花都是你买的吗?”
江祁也不觉得尴尬,反而笑了一下:“你的电话关机,一直联系不到你,我吓死了。你室友说你去了叔叔家,我走得急,没顾上把这些东西带上。”
原来他早就来过了。
姜冬也看着被压变形的蛋糕,心里暖融融的:“蛋糕还能吃。我有点饿,我中午没吃饱,晚上没吃。”
王佳说,她今天就是去姜文博家吃饭的。
江祁觉得她可能是在姜家发生了不愉快的事:“跟叔叔吵架了?”
离开姜文博家时,姜冬也是满腹委屈,姜文博对她一点父爱都没有就算了,她在他的心里居然连个外人都不如。
“他们怀疑我偷了项链,要检查我的包,我太生气了,把饭桌掀了。”
她低着头,回想起在姜家时的难堪场景,声音又有些哽咽:“这样也好,以后也不用再联系了,我就当没有他这个父亲,反正这么多年,我一个人也过得很好,有他没他都一样。”
江祁眼里的心疼快要溢出来,他把人拉进怀里:“你没有做错什么。以后像中秋节、春节、元宵节这些节日,我跟你一起过。”
他补充道:“还有情人节。”
姜冬也被逗笑了。
对姜文博,伤心都是多余的。
“蛋糕就别吃了,我明天再去买一个一模一样的。”江祁离开过一段时间,万一蛋糕被人打开过,不安全,“这里太冷了,我带你去吃饭。花还很新鲜,如果你喜欢,我们就带回去。对了,这罐可乐我要带着。”
这束花,姜冬也当然是喜欢的。花束不大,但包装得很精致,她数了一下,有11朵,刚好可以直接装进她的白色帆布包里。
她看他正用纸巾把可乐罐擦干净:“可乐都没气儿了吧。”
江祁仰头喝了一口:“很甜。”
他把可乐递到她嘴边,含笑问:“你尝一口?”
“我不喝。”姜冬也红着脸,加快脚步。
江祁把蛋糕扔进垃圾桶,几步就追上了她,边跟她说话边去牵她的手。
“我明天下午5点去接你。”
“嗯。”
“算了,我上去就过去,7点起床,8点多就到了,你等我一起吃早饭。”
“你不是还要进行期末复习吗?”晚上才有烟花表演,跨年活动也是在晚上。
“在江北校区的图书馆也能复习。”
“效率会很低……吧?”
“我在哪儿复习都一样。”江祁心想:他不去找她才会效率低,“难不成,我坐在你旁边,你没有心思看书?”
姜冬也用力捏了捏手里的羊毛毡,忍着笑说:“谁坐在我旁边都影响不了我看书。”
“行啊,这是你说的,我明天正好检验一下。”等车的时候,江祁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手指摸了下她的耳朵,“考完试去奶奶家看看酒窝再回昌宜?”
姜冬也神色犹豫,小声说:“不好吧,我们还是小心点。”
江祁笑着低头亲她:“猫本来就是你的,你去看猫,很正常,奶奶不会多想。更何况,他们现在以为我和林鹿还有李观棋是三角恋。”
姜冬也:“……”
这是什么情况?
“别太紧张,正常相处,在他们面前,你和我表现得太生疏反而奇怪。”江祁让她不要有心理负担,“李观棋先来南川,再从南川回昌宜,到时候我把他也叫到家里去,只要林鹿演得好,我们就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