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我来到襄城,按着芍药给的地址找到她朋友家,也就是曾经追过我船的那位姑娘。
她跟在芍药身边多年,对芍药和黑袍人的事十分清楚。
“小梅姑娘,你在家吗?”
连敲了好几下,都没有人回应。莫非去街上买东西了?我转过身,打算过两个时辰再来拜访。
“吱呀——”
身后的大门突然朝院内打开,我回过头,空荡的院子里半个人影也没有。
这门方才明显还推不动……
紧接着,大门正对着的那间矮屋的门也颤巍巍地朝内打开,仿佛在邀请客人进屋。
我握紧了腰间的苍灵剑,周围没有邪气。于是向前一步,半只脚踏进大门:“小梅姑娘?”
脑中突然警铃一响,我抽出苍灵剑回身正要出剑,胸口突然挨了一掌,整个人跌进院中,大门砰地一下自动锁上了。
身边的风很细,我与看不见的敌人来回交了几十招,终于找到了他身上的隐形符。灌入灵力的苍灵剑剑尖用力一挑,符纸霎时四分五裂,黑袍人捂着胸口幽幽朝我看过来:“夏侯栩,好久不见。”
我提剑对准他:“你把小梅姑娘怎么样了?”
黑袍的笑声从兜帽里漏出来,挑衅地吐出两个字:“你猜。”
“我猜你个鬼!”我提剑而上。
一个月的训练还是很有用的,苍灵在我手上如疾风般迅捷,似雷霆般凌厉,逼得黑袍人节节败退。
“你究竟是何人?”苍灵剑贴着他的面具,只要我稍微用力,就能看到黑袍人的真容。
我没有犹豫,面具骨碌落地,露出一张陌生的脸。
“怎么?贵人多忘事,忘了我了?”
不是忘了,是根本就没存进记忆里过。我抿着嘴,没有说话。
对方突然开始大笑,肩膀一抽一抽的,脸被我的剑尖划出了好几道口子,有点血肉模糊了。
我有点不适,稍微把剑从他脸上移走了几分。
“夏侯栩!”
对方从喉咙里挤出三个字,眼神逐渐凶狠起来,像阴暗地里的鬼魅,死死地盯着我,仿佛下一刻就要扑上来,将我扒皮抽血。
我心颤了一下。夏侯栩的仇人和他一样不正常,但没有夏侯栩厉害。
想到这里,我重新安下心来,学着夏侯栩的冷漠语调:“说出你的目的,我酌情定罪。”
黑袍人嗤笑:“你有什么资格定我的罪?你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我捉摸着这句话是个什么意思,黑袍人突然跳起来,用右手手掌撞开我的剑,左手五指成勾朝我脸上抓来。
这什么怪癖!打人不打脸,懂不懂江湖规矩!
我虽然躲闪及时,却还是被他摸到了脸侧轮廓。他手上不知抹了什么东西,黏糊糊湿腻腻的贴在皮肤上。我第一时间擦掉了,但心里却一直烦躁得很。
虽然不是我自己的身体,但还是觉得自己被玷污了。
黑袍人却是看着自己得逞的手,发出了莫名的低笑。
笑屁笑,老娘这就剁了你的手!
“你不是夏侯栩。”黑袍眼里闪过癫狂的兴奋。
“我看你是瞎了眼!”我手腕翻转,一剑朝他心口刺去。
他竟然没躲,剑尖没入他的胸膛,他用带血的手紧紧抓住我的手:“哈哈哈哈,夏侯栩可不会骂人!”
他音调一转,哑着嗓音又重复了一遍:“你不是夏侯栩,他是死在阴阳谷了吗?”
“怎么?你要去给他陪葬?我现在就送你去见他!”我一脚将人踹出去,被鲜红的血溅了一脸。
黑袍人撞断一扇木门,直直摔进屋里。
我提着剑走进去:“还有什么遗言?我不介意你把我当成他。”
“嗬嗬……”他抬起脸,盯着我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你不是夏侯栩……”
不知怎么回事,我看着这张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脸,竟然会觉得有些渗人。于是我又对着他的胸口踹了一脚,把人踹倒在地:“你是傻了吗,就只会说这一句话?”
黑袍瘫在地上,嘴巴一张一张的喃喃自语。
见问不出夏侯栩的秘密,我也没了耐心,拔剑准备结果了他,却突然眼前一黑,头似被万千根钉子扎进来一般疼。
我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用剑撑着身体不倒下,耳边密密麻麻地响起数道不同的声音:“你不是夏侯栩。”
我按着脑袋,急促地呼吸着,意识渐渐模糊。
但脑海里的那群声音却越来越亮,越来越清晰,最后凝聚成一道雄浑的合声。
“你不是夏侯栩。”
“你是苍灵。”
【10】
“郁竹,你又逃课?是又想给我写信了吗?”
橙红色衫裙如同一抹火焰,倏地一下缠上了我的手腕,但她的脸却是冷的,带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
头又开始疼了,我使劲晃了晃脑袋。
“你怎么了?”
我抬起眼,在她那双桃花眼里看出点儿关切意味,也不知怎么回事就对她说了真心话:“头疼,想你给我揉揉。”
冰霜似的女子瞪圆了眼睛,不自信道:“你说什么?”
我把头磕在她肩膀上,丝毫没有大鸟压人的罪恶感,甚至还主动拱了几下。
然后就被人一把推开了。橙衣女绷着脸:“郁竹,你又想搞什么花样?”
“什么郁竹?我没有!”我看见她就觉得亲切,忍不住想贴上去。
她抓着我的手腕,然后有一股温暖的力量便顺着那个地方流窜至全身,我舒服地眯上了眼睛。
“你之前遇到什么人了吗?”橙衣女冷着眼抬起我的下巴。
“我不记得了。”
“那你记得什么?”
我仔细想了一会儿,头疼得更厉害了,脑子里闪过一些画面:“屋子里,有人死了……”
“谁死了?”
“不知道,我好像不认识。”
“屋子在哪儿?”
我抬手指了个方向。
她拉着我走到一边的树下:“你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不许偷跑!”
我抬起头,被美色晃了眼:“好。”
休息了一阵,疼痛渐渐散去。我靠在树干上,忽然嗅到了一股诱人的香味。
我立马起身,循着味道找了过去。
等漂亮姑娘寻过来的时候,我的面前已经空了好几个碗。
“你来啦!快帮我付个钱,我身上没有银子。”
……
“怎,怎么了?”我有些心虚,待会儿怕不是要留下来刷碗了,“你,你也没带钱吗?”
“带了。”姑娘板着脸问阿婆一共多少钱,然后麻溜地结了账,像小猫咬着大狗一样,把我拽到了无人的巷口。
“不是让你在原地等我吗?”
我茫然道:“是这样吗?”
“算了。”她收起了身上的冷气,再次抓起我的手给我把脉:“你还记得什么?知道自己是谁吗?”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脑海里冒出来一个名字,我脱口而出:“我是苍灵。”
话音一落,一把宝剑不知从哪里突然窜出来,悬在半空嗡嗡作响,似乎在等待什么口令。
但橙衣女的脸色却骤然变得更冷:“不对!你不是苍灵,你是郁竹。”
她握住那把宝剑递给我,露出刻在剑身上的两个字:“它才是苍灵。”
我接过剑,仔细看着那两个字,确实是“苍灵”二字,又抬头问她:“你认识我?”
她踮起脚,摸了摸我的头顶:“我是你师兄,我叫夏侯栩。”
我先是看了看她巴掌大的小脸,面上擦了胭脂,唇上点了口脂,还有这身形,怎么看也不像个男的。
“你确定是,师兄?”
她木了一下,随后开始给我解释缘由,听得我脑子更乱了。
站在飞剑上,我趴在她身上问:“我一会儿是要在人前装男人还是女人?”
她耳朵尖漫着一层薄粉,稍稍偏头:“男人。你现在是我。”
我挺直了腰,与她拉开距离:“好吧。”
回到宗门,一路上有人不断地跟我问好,我回都回不过来。
弟子甲:“怎么感觉大师兄今天心情很好的样子?”
弟子乙还在恍惚:“我居然被大师兄问好了。”
弟子丙摸着下巴,眼里透出一丝精明:“大师兄和小师姐今天居然没掐架,还莫名的和谐,啧啧啧……”
【11】
原来我和夏侯栩是那种关系。
我坐在芷兰涧边的石头上,苍灵剑就放在腿上,还记得前几日夏侯栩教我剑法,苍灵剑在他手里舞得比我还好。
我问他为什么这把剑在他手里会那么乖,他回答我说:“这把剑曾经是我的佩剑。”
本来还以为是他修为涨了以后用不上了才友情送给我的,现在看来说是定情信物也不一定。
这几日我听了不少传言,我以前似乎对夏侯栩并不怎么好,想来也没送过他什么贵重东西。
在这段感情里,我们似乎并不平等,我心口不一拉不下面子,而夏侯栩却是太过卑微了。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我收了剑连忙起身:“你来了!”
他点头:“这几日我天天替你去上课,长老见你肯迷途知返,方才留我下来说了不少话。”
“哦,辛苦你了。”
他摇头:“今日学破障剑法的第五式,你注意看我剑锋的走势。”
练完剑,天边已经铺满了红霞,那颜色和夏侯栩一样好看。
“好了,你可以去休息了。”
“师兄!”
我扯住他一片袖子,他转身:“怎——”
那双桃花眼里漾出一汪春水,他双颊上的颜色堪比彩霞,双手紧紧地攥成拳头,声音也有些颤抖:“你干什么?”
我退后一点,理所应当道:“亲你呀!不明显吗?”
余光瞥见芷兰涧的流水,想起他送我的剑:“我,我现在不好回去我的房间,辛苦你自己去找找,看有什么喜欢的东西直接拿走就好。你送了我苍灵剑,我也想送你礼物。”
“那你亲我做什么?”夏侯栩艰难地说出这几个字,脑子到现在还是一片空白,没从刚刚的蜻蜓点水里回过神来。
“我不能亲你吗?”看他一直低着头,我还以为他不喜欢我这样,心里有些难受。
“……能。”夏侯栩呼出一口气,抓住我的肩膀,望着我的脸郑重道:“但是这种事只能对你喜欢的人做。不对,是和你两情相悦的人才可以做。”
“你不喜欢我吗?”
夏侯栩瞳孔一颤,仿佛整个人就要晕过去了,随后垂下双手,轻声的说了句喜欢。
我看到他的耳尖又变红了,了然他这是太过害羞不是讨厌,便主动牵起他的手,低头在他唇上又啄了一下:“那我们就是可以互相亲亲的。”
夏侯栩猛地抬头,很用力地握住我的手:“你的意思是你也喜欢我?”
我没有犹豫地点点头,然后被他一把抱进怀里。他不知怎么回事,身上颤抖得厉害,我只好一下一下地给他拍背,轻声地哄着他。
自从那晚之后,夏侯栩对我就更好了,也不像以前那样紧逼着我练剑了,他甚至还会旷课去山下给我买好吃的。气得长老又开始对“我”唉声叹气,说什么朽木不可雕也,但看在他写检讨诚恳的份上,长老又很快原谅了他。
“怎么了?有心事?”他挨着我坐下,拆开油纸,拿出一块桂花糕喂到我嘴边。
我一口咬着吃到嘴里,囫囵跟他说道:“我们以前是怎么样的?我都不记得了,你能给我讲讲从前的事情吗?”
夏侯栩抬手擦掉我嘴角的点心渣渣:“你想从哪里听起?”
我咽下点心:“要从第一次见面讲起,可以吗?”
他摸摸我的头:“当然可以。”
我们的故事真的好长呀,夏侯栩整整给我讲了半个月。
他记性是真的好,甚至还能将我们当时的对话复述出来,还记得我当时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戴什么样式的首饰。
对比我一片空白的记忆,我真的有点心虚。
“你能想办法帮我恢复记忆吗?”
夏侯栩沉默片刻,道:“再等等。等我们身体互换回来,你的记忆自然就回来了。”
“可是阴阳谷的雷劫能解开吗?”
“可以的。只要你想,我什么都能为你实现。”
我嘿嘿一笑:“那我现在就有个愿望。”
“什么?”
我扑过去,抵着他的额头:“我想亲你啦。”
【12】
我揉着腰从地上坐起来。
阴阳谷里雷声阵阵,闪电随时可能劈到我脸上。不远处的石头地上躺着个人,一身白衣此刻沾了不少灰尘,倒是勉强像个人了。
我勾出一抹笑,不怀好意地靠了过去。
“夏侯栩?夏侯栩?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地上人一动不动,显然还没有从昏迷中醒来。天赐良机,能不能一雪前耻就在今天了!
我掏出一瓶墨水,又从地上捡个根树枝,决心在他脸上画个大王八。这不是普通墨水,就是用灵力也擦不掉,只能乖乖等上个几年让它自己褪色。
看他夏侯栩以后还敢不敢出门管教我?
[只要你想,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实现。]
拨开瓶口的木塞。
[喜欢。]
将半截树枝伸入瓶口。
[你不是苍灵,你是郁竹。]
捏着露在外面的树枝轻轻搅动,沾上墨汁。
[这把剑曾经是我的佩剑。]
抽出半黑的树枝,墨水缓慢地滴落在地上。
[……回生之术有违天理,凡事都有代价。我特意去调查过那些在阴阳谷里重生之人的结果,极少有人能够善终。
但我们很幸运,应该说是你很幸运。我带着苍灵剑来到阴阳谷,摆好引雷阵,将你的魂魄与神木做好的身体一起置入阵中。
劫雷落下,你重新有了呼吸,只是陷入了沉睡。师尊说你的灵魂与神木需要很长的磨合时间,暂时不会醒来,我就去闭关了。
等我再次闭关出来,你已经醒了,还丢掉了前世的记忆。
终归是新生,师尊替你取了新的名字,叫郁竹,你就这样从我的师姐变成了我的小师妹……]
“算了!”我丢掉树枝,对着还未醒来的夏侯栩道:“今天就饶你一回,下次再惹我有你好看的!”
我提着裙摆匆匆离开了阴阳谷。
夏侯栩睁开眼,眼中一片清明,明显之前都是在装晕。他转头看向地上的半截黑木,在嘴角勾起一个不太明显的笑。
“阿念!我要去山下待几天!你好好看家!千万不要放夏侯栩进来!”我头也不回地收拾着东西,只觉得必须多带些行李,在山下呆它个十天半个月的。
反正短时间内,我是不想看见夏侯栩那张脸了。
“小师姐,你不是和夏侯师兄一起出去吗?”
“我为什么要和他去?还有,你怎么叫他夏侯师兄?”我指着阿念,不满道:“你还是不是我的小心肝了!居然叫他的那么亲切!”
阿念捂着嘴弯眼一笑,用打趣的口吻说:“是是是!我自然不能叫他师兄,只有你可以叫!”
我被她语气里的腻歪地激起一身鸡皮疙瘩:“别恶心人,我跟夏侯栩誓不——”
门外走进来一人,阿念回头去看,行礼的话刚到嘴边又顿住了,不叫夏侯师兄还能怎么喊呢,小师姐夫?
夏侯栩没有留意她的卡顿,只朝她微微颔首,阿念便朝我眨眨眼,自己飞快地溜出了门。
“郁竹。”
“干什么?”我没好气地答道。
一双手从我身后伸过来,帮我将团成一个球的衣服重新叠整齐。夏侯栩比我高一个头,温热的呼吸从我发梢飘过,搞得我浑身上下都不自在了。
我抬起胳膊肘,把人往后怼了怼,转过身不满地瞪着他。
“哎哎哎!你干干什么!”
他压着我靠过来,我不得已后仰着身子退开,然后腰身就贴在了他温暖的掌心上,我不由地轻轻一颤。
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这么敏感,还是在最讨厌的人面前丢了脸,我垂着眼,气势弱了几分。
下巴被人抬起,猝不及防的,夏侯栩的唇贴了上来。
虽然我脑子里混入了一些我和他黏糊的记忆,但那时候我是个傻的,不能作数。
可如今我们已经都恢复过来了,哪有宿敌亲嘴的?
我咬了他一口,红着脸厉声开口:“夏侯栩,你再亲我试试?看唔——”
他眼眶发红,摁在我腰上的手十分用力,仿佛要把我揉进他骨血里一样。我被他亲得四肢发软,全靠他撑着才没有滑下去。
分开时,夏侯栩唇红得厉害,仿佛被雨水润泽过的牡丹花瓣。他微微喘着气,替我擦掉眼角的泪花。
“郁竹,我喜欢你。”
【13】
我自然是没下成山,还被逼着亲了好几下嘴。
手指尖传来如火灼般的烫意,我慌张地将手从唇上移开,心虚地往四周看了看。
见没人,我安心地吐出一口气。
这日子过得真糟心!向来跟我不对付的大师兄居然暗恋我,不,现在应该算明恋了。
而且照他讲的故事,我的命似乎还是他救回来的。这还让我以后怎么心安理得地报复他!我最讨厌恩将仇报的小人了!
但让我以身相许,哼!
阿念拖着一个大箱子在门口问我:“小师姐,还有东西没了?没有的话我这就去给小师姐夫送货去了。”
什么小师姐夫?他才不是!
“等等!”我走到墙边,将苍灵剑摘下一起放进箱子里:“这个也给他带过去。”
阿念惊讶道:“小师姐你以后不会就要住在小师姐的院子里了吧?”
我抬手敲了下阿念的头。
“好,我不说了,我这就走。”
宗门里风言风语传的遍地是,再加上我之前失忆做了一些不正常的事,我再怎么解释也无济于事。
罢了,就让时间来证明我的清白吧。
黑袍人死了,我也不用再担心芍药了。去哪里都能碰到夏侯栩,我只好宅在院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这黑袍人也挺惨,被最喜欢的人欺骗背叛、害死了全家,死后又被夏侯栩捡尸做了实验,好不容易活过来了,有了复仇的机会,结果他自己的魂魄换到了仇人身上。
他想让夏侯栩帮他换回来,但夏侯栩没同意。所以他一边记恨着夏侯栩,一边自己抓人鼓捣,寻找换魂的契机。
如此看来,夏侯栩当年把我捞回来想必费了很多功夫,并不如他说的那般简单。
我想起他之前每天都要喝的药,还有他没日没夜地修炼,会不会是因为他的代价就在这里?那我岂不是欠他很多?
“小师姐夫,小师姐不让我放你进去!你等等我!”
院子里突然响起阿念的声音,我往外看去,夏侯栩正大步流星地朝我走来,还将阿念关在了门外。
我蹙眉:“你怎么又来了?”
他在我旁边坐下,眼睛盯着桌上的茶壶:“你不必送我那些东西,我不缺钱也不缺丹药法器。”
我没吭声。
夏侯栩突然靠近:“郁竹,你现在真的那么讨厌我吗?”
“我……”
他用食指堵住我的嘴:“那我之前亲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推开我,而之后也没有对我动手?”
“你没毛病吧?我不打你你还挺遗憾?那我现在补上?”我扬起巴掌,看着他那双白皙清冷但不失俊俏的脸,迟迟没有落下:“算了。好歹我也用过几天,自己扇自己巴掌怪奇怪的。”
他转而握住我的手,单膝跪在我跟前,黑色的鸦睫在他眼下投出一片阴影:“我不想你被束缚,所以在你醒来后一直没有告诉你从前的事。我想你以后能够开心快乐,即使不和我在一起也没关系,我只要变强然后保护你就足够了。
但是你偏偏又失忆了,误会了我们的关系,主动找上我。我知道我不该隐瞒,应该推开你,我也一度以为自己早就淡忘了对你的感情,但是你真的扑进我怀里,跟我说喜欢,我的心跳还是会像以前那样乱,甚至更加悸动。我不能再继续修无情道了。
过几日我闭关,改剑道重头修炼。我不要求你一定要和我在一起,但我希望你仔细考虑一下我。郁竹,你或许并没有你以为的那么抵触我。
我走了,我不在的时候你也要好好修炼,别偷懒,我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办法保护你了。”
【14】
“有谁带了留影石吗?刚才小师姐那几招实在是太快了,我都没看清楚就过去了!”
“我有,一会儿回去后再借你拓印。”
“我也要!给我传一份!”
……
我收了剑,从演示台上走下,长老眯着眼睛满意地朝我点头,然后吩咐底下的弟子们自行练习。
如今的我也获得了同当年夏侯栩一样不用去上课的特权,只是偶尔会过来绕一趟,看看新来的弟子们。
阿念跟在我身后,眼睛往东边的山头一瞥叹出一口气:“时间过得真快,要是小师姐夫知道小师姐如今这么厉害还勤奋,恐怕要高兴坏了。”
夏侯栩已经闭关十年了。
哪有人刚刚表完心意就跑去闭关的?还说让我考虑考虑他,连面都见不上,我要这道侣有何用?
心里涌上一股烦意,我告别阿念,独自一人下山。
“怎么喝这么急?”芍药端来一碗蜂蜜水,在我对面坐下,撑着下巴直直地看着我。
“那位仙君还不肯见你吗?”
我把空酒杯重重蹲在石桌上,醉醺醺地哼了一声:“爱见不见!我难道会缺他一个男人?”
芍药抿着嘴一笑,将我手里的酒杯换成了碗:“喝这个,这个多。”
“哦。”我端起碗,往嘴里一倒,砸吧出点甜味。
“这是我酿的甜果酒。”
我放下质疑,继续闷头喝酒。
月上中天,我不敌醉意,扑通一声倒在了桌子上。
芍药搀着我,将我从桌边拉起:“原来做神仙也避不开爱情的苦。”
她想起自己,忍不住感慨道:“郁竹姑娘,莫待无花空折枝,想做什么就趁早去做吧。”
我靠在她的颈窝,被她耳边的碎发扎得有点痒,脑袋胡乱拱了拱,差点把两人晃倒。
“谢——”芍药站住脚,“仙君!”
夏侯栩朝她点头,将我接过去:“叨扰了,我这就带她回家。”
我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醒来时周围布置眼熟的很,跟我房间一模一样。
可我不应该在芍药家吗?
嘎吱一声,门口晃进来一个人影,比阿念高,还比阿念壮,走路也比阿念稳重。
我没移开眼,看着人一步一步来到我跟前,然后在我床边坐下,十分熟稔地将手搭在我脑袋上,问:“头还疼吗?”
“我用灵力替你逼出了体内的酒气,你……”
不等他说完话,我抓着被子仰头重新栽回了床上。
夏侯栩什么时候出关了!
“那你先好好休息,我之后再来看你。”
脚步声响起,我重新掀开被子起身:“你现在要是敢走,以后就再也别想进我的地盘了!还有你想知道的答案,过了这个村就再没下个店了!”
夏侯栩停住,转身静静望着我。
四目相接,我毫不躲避地盯回去。其实昨晚芍药的劝诫我都听到了,她说得对。
夏侯栩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死了,万一我还不上他的恩情,以后升了心魔无法飞升了怎么办?
“那你说,无论答案是什么,我都听着。”夏侯栩折回来,蹲在我的床边抬头仰望着我,眼神虔诚又干净。
我呼出一口气,睁大了眼睛看着他:“我同意给你个喜欢我的机会。”
他缓缓地抓住了我的手:“你……”
我被他盯的难受:“别废话,想亲我就直接点!”
“以后不准再跟我作对,否则我就踹了你!”
“好,我都听你的。”
“不许再喜欢其他人,要爱我胜过爱修炼。”
“嗯。”
这么好说话?我抬头看向夏侯栩,不确定道:“我们两个,我为夫君,你是娘子?”
夏侯栩垂眼,考虑了一会儿点头。
“真的?”
我从他怀里跳起来:“那你不许乱动,乖乖让我亲一会儿?”
我得把场子找回来!
夏侯栩没说话,但目光里也没有拒绝的意思。